三皇五帝宫

[奥林匹克花园百万元长篇小说大赛]枪毙坦桑(3):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网上道教符咒法事法术    2022-07-06    235

第五章

   昨夜又看见了这个传说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四十多年过去了,传说依旧,可已物是人非。四十多年间,这个故事作为梦的主题,以多种形式出现的频律,令我惊悸。它如此魂牵梦萦的道理何在?

   在阴雨天无事可做的时日,不管身处何地,此时的光阴似乎融通了彼时的境界,有时清晰,有时模糊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群鬼搀扶着跛行着,在烟雾濛濛中走出,从血肉模糊中渐渐清晰,那是一群身着各种军装的战士,从密林里,从河流的滩头上,簇拥着走来,脸上有血渍,身上有枪伤,无声无息,仿佛行进在无声的凝固之中。

   看来今夜大部分时间要在车上过,到目的地至少也是凌晨的事,没有足够的时间休息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说,大家还是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儿吧!

   雨天全无睡意,小王开车很闷,也需要有人和他说话,老符酒劲已过,没有酒补充,也愿意谈论酒的话题,过过干瘾,何况他还有许多族人关于酒的知识急于传播呢!平时没有表演的机会,此刻他谈兴正浓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如果坦桑在场多好,她对酒一点儿也不陌生,在雅加的时间,她的精神导师就是雅加甘醇的酒液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那些痛楚的日日夜夜,酒曾经非常有效的缓解她心灵的痛苦。每一次和坦桑对饮,我都只关顾自己的情绪,而很少能够体味坦桑在那样情状下的心灵折磨。这是我在成人之后常常悔之莫及的地方。我承认对坦桑已经产生一种类似畸恋的情感,那种乱伦似的罪错在此后的岁月里,常常在半夜时分咬噬着我的灵魂。我很想大喊一声,让宇宙听见,让群鬼明白,让神灵别错怪我,让坦桑知道,有一个人,永远没有忘记她并且敢于在灵魂深处,以别一种方式悼念她。

   那是人世间最为清洁的思念与感恩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可是她已经听不见了。我们曾经一起说过,去寻找那世间最甘醇最美妙的酒。至今我仍然没有找到,也许此生此世再无机会。雅加正在消失,雅加的文化也正在沦陷。而坦桑想望的事,我却无法为之完成。

   汽车经过溪谷,车轮在乱石上辗过,把车里的人震得东倒西歪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刚才昏昏欲睡的雨天和老符又精神起来。出发前顾不上吃晚饭,只有老符多喝了几口酒。想必大家已饥肠辘辘。雨天心细,带了饼干。

   吃了饼干,老符说明天晨酒一定要开怀,他看了看手表,说离晨酒大概还有五、六小时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小王说如果真的饿了,找个有木薯的地方,挖几个木薯,烧了吃。

   这个建议雨天第一个响应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在她看来,这不是个解决饥饿的问题,而是一个浪漫举动。小王说挖几个木薯没有关系,族人不会计较,也不算偷。我自然明白,在族人心目中,山里的一切没有公私之分,也没有异己之别,大自然赐予的一切,谁都可以接受,只要不心存邪念和糟蹋就心安。

   在小河边烧起篝火,于小王、老符,包括我,都是家常便饭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篝火野地突然间使我感觉到年轻且精力充沛,有一种寻求扩张的弹性,至少有一种拥抱占领世界的欲望与野心。我明白这种感受,在城里、在人群中是绝不会产生的,只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在野性的原野里,才有可能,那是年青的源泉,也是力量速度和动力的基原。

   坦桑就在附近,在那潺潺流水的溪谷之处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独自离开篝火,木薯烧熟的香味弥散在溪谷的每个角落。雨早已停了。其实,山中的雨,常常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一里不同天,涉过一道小河,翻过一座山包丘陵,气象气候就全然不同,暴风骤雨和日丽风和是同一个概念,天地日月同和是雅加最美丽最纯粹的品格。

   我分明听见了坦桑的咳嗽声,嘶哑可传播悠远,有一种唱歌的韵味与节奏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是我在山里即使迷路,也能辨认坦桑和她的牛群去处的先导。它像牛铃铛一般清脆的声响,引导着我的灵魂去抵达某个福地。

   我循着那声音,沿着黑暗的溪谷往上游走去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没有一丝亮光,而我却走得健步如飞,已经看不见篝火了,我还在溪谷中往前行走。直到听到雨天和老符焦急的呼喊,我才熟门熟路的转折回来。在黑暗中行走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仿佛有一个灵魂在前方导引,双脚只需机械的迈动就可以了,不管是岩石是峭壁与藤蔓,都无从阻挡。

   我的神情恍惚,令雨天生疑,而老符却颇能理喻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不可信鬼而且对行山打猎有一些心得,对族人神奇的民间传说也略知一、二。

   老符说教授可能让鬼给迷魂了,而且是女鬼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可不要紧,是鬼就不怕,让人给迷住那才可怕。这是老符的逻辑,可见老符也不是凡人。我有些错看他了。其实他的内涵深着呢!不仅仅是个酒鬼。可凡酒鬼既有可恨也一定有可敬之处,老符就是。我有一种寻觅到知音的感觉。

   篝火的确非常浪漫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对雨天而言是这样,对我与老符就更有一番意味。坦桑的夜晚,几乎都是在火盆边的夜晚。那时雅加没有电灯。马灯的光亮太过涣散也很微弱,看不了书也写不了字,倒是火盆的篝火,一拨亮就照亮了整个碉楼。而且燃烧着的是今天看来价值连城的雅加沉香。那深夜沉香的香味,足以使雅加的千年百年在烟雾中重生。

   雨天对篝火钟情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个将近而立之年的女博士,从学校到学校,从未过一天的社会生活,她对人生有一种惧怕的心理,对前途有许多的忧虑。我原以为她们这一代人会有许多比我们那时更为浪漫的憧憬与理想,殊不知她们考虑的东西更为实际。这是她的第一次篝火,以往的篝火对她而言就是烧烤盆里的炭火。所以她说这个夜晚对她而言有非凡的意义。我自然也愿意她这样认为。

   尽管同样的事情,退回去四十年,只能说是伤痛的纪念和残酷的写照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可是,那些印象和生存的方式,是无权也不能强加给他们这一代人的。同学们在讨论学问的时候,常常会接触到关于民族苦难的问题,这个问题自然也不可避免地会引发苦难对于个人的意义与价值,而每一代人对此的认知和体验都是不同的。正如坦桑和我的篝火,和雨天们烧烤盆里的城市的篝火,可以同日而语吗?如果不可以,理由又是什么?苦难在本质上对人类总体而言有何区别呢?群鬼在夜里整整一个世纪的游行,无头躯干在忏悔与分裂中尾随,究竟为着什么呢?这些话题对雨天对我对小王对老符,都同样深奥。

   可是对坦桑呢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我想,活得最真实的当推无头躯干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话此刻我无法对任何人明说。

   碉楼里开始有了微明的光亮,明天,不,应说是今天——已经是黎明的曙色光照大地了——一定是个艳阳天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火盆里的沉香烧得正旺,那香气浓郁得化不开。这一夜的功课是阅读史图博《海南民族誌》的前言部分,油印本的前言很简略,坦桑说原本大部分文字涉及资产阶级的民族学理论,故不予译出。可是,坦桑自己另有全部译文的文字,她自己译出后,记在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抄本上。我记得那薄的封面上印有“牛皮抄”三个字,是民国时期商务印书馆印制,附送给作者的。坦桑说这样的牛皮抄几近绝迹,这本牛皮抄是她父亲留给她的纪念。

   那天夜里我读的是史图博的前言全译本,那本牛皮抄里还有许多的旁批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实说,1966年的初中毕业生,要读明白史图博的著作,绝不是一件易事。其实起初我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可能是因为坦桑对我的吸引,才使我常常跑到碉楼去。去碉楼,除了读书,我没有别的理由,这也是坦桑对我这个小知青的特别恩宠。

   那时的坦桑,在我知道了她的身世与来历之后,她在我心目中,简直就是神明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的父亲早就已经是我童年的神明了,坦桑更是。设想一个充满憧憬又饱含忧伤的孩子,在坦桑这样的女性面前,是一种怎样的情状?何况那时我已经16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季节,而坦桑的成熟与丰韵,是如何令人神迷,只是我没有也不敢明确的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这一切都是在极端秘密中进行,连信宜老鬼也不知晓,这是我与坦桑的约定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任何外泄的风声,于她于我都是危险的。 那时的史图博,应该是中国人的罪人。他私自闯入雅加,以一个德国鬼子的身份,对族人的文化进行“歪曲”描述。这是那时人们的看法。而坦桑却把这个人的著作,传播给一个无辜的知青。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事。以当时论,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争夺接班人。虽然,那时的我,并不被公认为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我连人民都不是,只是一个被流放到雅加的狗崽子。我时刻记住自己这种身份而从不敢有所造次不敢有非份的想法。这种卑贱的合理性,早已根深蒂固根植在我的意识里。我并无奢望去改变这种卑贱与卑微的身份。尽管在每次填表时,我都心存疑虑地在“家庭出身”这一栏,填上“自由职业”,却也知道到了组织那儿,有一个更糟糕也更确切的名目在更正这个出身,那就是“地主”。地主本意应是土地的主人。拥有土地已然成为一种罪恶。财富本身就是政治与罪错。

   史图博这篇“后记”,我读了好几天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坦桑一一为我讲述了史图博这本书的意义与内容,我慢慢喜欢上这些文字,喜欢上这本牛皮抄。

   每次读后,坦桑会把牛皮抄和油印本认真藏好,藏在碉楼墙后的一个树洞里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那儿有好几本这样的油印本。

   每每遇到疑难的问题,坦桑会站在我后面,把脑袋探到书桌前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在碉楼里,她已经不再缠乌结了,她的长发会拂着我的脸庞,我便会有一种说不出,也不好说出的快感。她的头发经常是湿湿的。白天雅加的太阳很大,她又缠着乌结,所以每天晚上回到碉楼,她照例都会用洗米水洗头发。我在碉楼的时候,几乎从没见到坦桑的长发是干的,每回都是湿漉漉的。

   女人的湿发似乎也是一种暗示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尽管这种暗示在那时也许仅仅是一种并不存在的巧合。今天我反而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人生的一切美好,都应该予以尽情表达。只是人类在更多时候,太少去理会这种表达对于生命的积极意义,反而常常无端地去压制或扼制它。

   坦桑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看到了雅加以外更大的天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雅加在我心目中,也不再仅仅是一片美丽多情的流放地了。尽管我从来就没有在坦桑的碉楼上眺望到大海和船桅,尽管有无数个阳光灿烂的晴天,万里无云的晴天。我想坦桑所看见的大海,一定是她心中的影像,而不是真的看得见大海。可是,每每坦桑问我看到了吗?她指着远处的青黛色的云中山峦:“那儿就是大海,”她的肯定令我更为肯定的回答她:“是的,我看见海,还有灯塔,船桅甚至渔人。”我会把狡黠的笑容给她。她总是很高兴。

   我那时惟一的愿望就是离开伐木队,到雅加中学去读高中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坦桑,坦桑无语。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坦桑记住了我的愿望。第二天,她给了我一本《毛泽东的少年时代》。她让我好好读这本书。其实这本书我是读过的,早在小学六年级我就读过这本书。我明白她的用意。

   一个在少年时代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的知青,想去读书,在那个时代简直是异想天开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也明白,是坦桑使我的心变得阔大。一个卑微的男孩,能够在他和毛泽东之间找到平衡吗?不管如何,我还是领会了她的好意。

   春天的沼地上长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沼地成了一片花的海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那样无边无际的花海,在雅加并非随处可见。那些娇艳的野花不可迷惑了牛群,连雅加森林里的许多动物也禁不住自投罗网。沼地里每天都传出动物的哀嚎,大大小小的野生动物,包括体形硕大的红翅凤头鹃鸟,都会忘情地一头扎进花海里去,发出尖厉的清晰的哀鸣。

   这种雄鸟很是漂亮,头顶着黑色闪着幽蓝的羽冠,身体羽毛上半部黑得油亮,翅膀上覆盖着栗红色的羽毛,下半部却呈现白色带栗红的颜色,后颈有白色的半圆形羽环,背和内侧复羽、飞羽则是黑色并带有绿色光泽,尾部漆黑闪着蓝辉,还镶着橙色的边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种绝顶美丽的红翅凤头鹃生命力极强,被沼地的泥泞粘住,往往几天几夜哀鸣不已,最后力竭而死。

   我常常近距离的目睹这些小动物在沼地里的挣扎,有时我会用长长的竹竿去拨救它们,可是没用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鸟的忠贞是人类无法比拟的。一只红翅凤头鹃雄鸟误入花海,另一只雌鸟会跟随着扑向伴侣,守在它身边。在它身边的花枝上不停地腾跃,用那尖厉的喙去亲吻雄鸟的羽毛。最后双双力竭而死。这种在悄无声息的微观世界里,惊心动魄的生死故事,人类往往无缘相遇。而在雅加的沼地,几乎年年春天,我都会以凄凉的目光,目送这种神灵一般的圣鸟,从沼地的泥泞,直达天堂。

   春天自然是坦桑最为烦忧的日子,她的牛群也常常误闯沼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春天的沼地隐伏着美丽的危机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它生机勃勃的花海迷惑了这个世界。平日里深深浅浅、凹凸不平的水洼和冻土,在春水的浸泡下变得异常松软。冬天的严寒,牢牢地封存了秋天飘落在冻土和水洼深处的种子,那些有着坚硬外壳的种子,经过一个冬天地底下温暖的浸泡,自我开裂让温暖松弛了的硬壳,开始爆出胚芽。一场春雨过后,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沼地土壤里的胚芽,是最早感受到这种春天阳光的热力的。三两天的功夫,沼地上便铺垫上一片鹅绒绒的新绿。不到半个月,原本萧杀的沼地荒原,就变成一片汪洋姿肆的花海。

   春天的风雨催生着花海的蔓延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金灿灿的矢车菊是最先占领沼地的,它无处不在的花籽在沼地地表的严寒和地底温热的双重煎熬下,迫不及待地舒张它们虽然弱小可是野蛮的秉性,天生有一种侵略扩张占地为王的野心。它们伸枝展蔓,把粗糙长满鳞爪似的枝叶,向所有还在惺忪的土地上摇头晃脑,弄不清楚状况的胚芽们,开始了无情的绞杀。

   同样不甘示弱的花草是那种叫苦花的五色梅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它和矢车菊一样,有细碎的小花,矢车菊的花色只有金色一种,而苦花不单有金黄色花,同一植株上还盛开着浅红、绛红和白色花。这是一种非常吊诡的花树,它的枝蔓长满尖厉如蒺藜一般的刺。它最喜欢长在埋有死尸的地方。所以我们也叫它死人草或死人花。它的花色非常迷人,在阳光下常常会自然地变幻着色彩。这种苦花给人一种不祥的有如女巫一般的印象,它总是令人想起一些恐怖的夜晚、怪异的事件。可是春天的沼地如果没有这些花草,沼地就会变得没有故事同时缺少惊悚的情节。

   沼地上的草甸,每天都在加深着矢车菊金灿灿的颜色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而苦花丰富复杂的颜色也毫不畏惧地争夺着地盘和天空。于是,诡异的金色和红色每天都在延伸和扩大,沼地变幻无穷好似魔鬼的面目一般。

   沼地从雅加河套那儿向森林延伸过来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它紧连着雅加河上游的河漫滩沼地,是最危险的地带。呼啸飞溅而来的瀑布在河套这儿变得温婉舒缓,大量的河水在这儿转了一个大弯,留下了各种丰富的沉积物。千百年来的沉积物,包括动物的尸骸和各种让雷火风雨摧折的珍贵树木,诸如海南黄花梨、海南美丽梧桐、血树和猴喜欢树等等。它们沉入深深的河底,在千万年缺氧的地底下,被锻造成永远不朽的阴沉木。这些在暗无天日的千年变迁中的沉积,变成了神话与传说,在岁月的湮没中四处流传。那些都是开天辟地之时,很久很久以前的从前,关于天火,关于地煞,关于初民们的荒诞故事。

   这些故事和沼地一样古老,一样神秘,无人能够完整地把一个故事讲完,或者说无从能够讲述一个完整的天衣无缝的故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沼地本身就是不完整的,它每天都在变幻着色彩和面目。就连风的颜色和味道,也是天天、时时不同的。无人能准确地辨认来自沼地风的颜色与味道。你站在沼地面前,你就只有听天由命,你甚至无法选择你对沼地的行动。你可以对着它吼叫,对着它宣誓,甚至向它掷出你的全部愤怒和决心。可是,你将什么也得不到。沼地无时无刻都在以它的方式嘲笑人类。

   六连曾经想改造这片无边的沼地,筑堤疏堵,引雅加河的大水冲淤,全都无济于事,最终以牺牲几条生命,埋葬几十头水牛为代价了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沼地依然无动于衷的流传着它的故事,每天我行我素,在繁花似锦的花海里,添加了更多的危险。

   牛群是六连最宝贵的财产,伐木队的主要运输,全靠牛把木头从山里拉出来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坦桑的工作就是把牛养好,不断为伐木队输送强壮的水牛,又不断接受从伐木队退下来的伤牛,把它们调养好,再送回伐木队。

   坦桑一个人管不住春天的牛群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沼地的花海是一个危险,而春天牛群发情,平日温顺的公牛母牛会变得凶猛而且疯狂。连长下令从伐木队调2名队员,帮坦桑放牛。这虽然看起来是个美差,放牛总比伐木省力得多,可伐木队每天可补贴一斤大米。放牛却什么补贴都没有,为了一斤大米,许多知青还是愿意呆在伐木队。我说服了信宜老鬼,我们俩一起跟着坦桑放牛。

   信宜老鬼很够朋友,他对我的要求满口应允,可条件是在月底发工资时,送给他一包“南海”牌香烟和一包大钟牌香烟,那时的南海牌香烟是每包三角八分钱,大钟是一角六分钱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不假思索就答应了。那个月发工资时,我拿了五毛四分钱给了信宜老鬼。信宜老鬼在镇上饭馆请我喝了一杯一角钱的苦咖啡和一碗一角五分钱的面条。

   我把此事禀告坦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坦桑意味深长的跟我说:“你知道54分钱意味着什么吗?我说的是54这个数字。”

   五角四分,54分,我不明白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之处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坦桑让我想想,我想了几天,想不出什么奥妙。

   我反过来去问信宜老鬼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信宜老鬼一头雾水,不明白其中有什么玄奥:“不就是南海和大钟么?”

   如果是南海和大钟,还须去问信宜老鬼么?我很想从坦桑那儿知道54究竟是什么,却憋了许多时日,我想坦桑有一天会告诉我的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想让她自己主动告诉我。

   我和信宜老鬼本是生存在不同世界的人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们俩虽然也没有什么话说,可在伐木队,跟他在一起,我总有一份安全感和勇敢。他在雅加土生土长,到处都是他的世界,又很有本事,总是能够空手套白狼。他几乎天天都能赤手空拳就捕获到野物,大鱼、鳖或者松鼠、山羊之类的东西。我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度过那些心烦意乱的空虚时间。

   信宜老鬼从小就跟着父母亲流落在雅加的山林之中,是从大陆逃荒到雅加谋生的流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雅加的大山里,有不少这样的流民,原是大陆居民,因为种种原因,在雅加山中落地生根,有的家庭已经是第二、第三代人了。这些人没有户口,没有档案,几户一群,散落在深山里。他们在大陆是贱民,在雅加却是隐者。他们轻易不出山门,和周围族人保持良好关系,隐忍地生活着。

   信宜老鬼在雅加出生,他对雅加的每一处地方,都熟悉无比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之成为兵团战士也颇为传奇。

   他们家就在六连附近的山谷里,一家人和六连的领导职工都很熟悉,经常有来往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的父亲李同知道六连到大陆招知青,便给老雷送去一只刚刚猎获的山猪,那山猪足足有二百多斤重。

   老雷毫不客气地收下山猪,却对李同说:“兵团是什么地方?是革命队伍!要想进兵团,哼……”有些话老雷没有说出来,李同却已听得明白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知道自己的出身,信宜乡下的大地主,能够在六连的领地上苟且偷生,就是人民政府宽大为怀的结果,这里面也少不了老雷的恩典。老实萎顿的李同不敢多言,诚惶诚恐的离开了凶神恶煞的老雷。临走时不忘多看了那肥硕的山猪几眼,老雷也不理会,李同便悻悻地走了,此后终日唉声叹气。

   信宜老鬼那年已经十八岁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说是流民,不如说是在六连长大的。他从小就天天泡在六连。他听说后马上跑到连部,找到老雷,开口便问老雷讨回那头老山猪。

   老雷乐了,大笑,拍着桌子:“你小子想翻天?老子李同贿赂革命,小子老鬼想破坏革命!来人啊!把这反革命狗崽子抓到保卫处,就地正法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果然有几个警通班的战士,闻讯把信宜老鬼捆了起来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信宜老鬼也不怕,这些战士他哪个不熟悉?平日里一起下河捕鱼,上树掏鸟。他并不挣扎,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却冷冷地说:

   “把我枪毙了,也得要回山猪!”他理直气壮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很清楚老雷。

   “拉出去毙了!弄得干净点啊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雷收起笑声,严厉地发话。

   信宜老鬼狠狠地瞪着老雷,他知道老雷故意在唬他,可这是1967年!他心很虚,双脚开始发抖,忙向老雷求饶:“放我回去!山猪不要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再也不到六连来了。”

   “当真?好吧,放了他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谁再见到老鬼出现在六连,立马把他毙掉,啊!”

   信宜老鬼逃出了老雷的魔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晚上,李同收到老雷送来的一份山猪肉,大约有十斤左右,山猪肉包裹在野芭蕉叶里,血红的血滴了一路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李同受宠若惊。他把老雷六连的通讯员纪小豪送出去几里路远,一路上喋喋不休,请他在老雷面前多多美言,让儿子到六连当兵团战士。

   纪小豪很烦李同,可马上有山猪肉吃,心情不错,便对李同说:“连长让你明天去连部找他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李同很警觉:“好事还是坏事?”他谄媚地问,倒把纪小豪给恭维得气派起来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我哪里知道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让连长找去,有什么好事?莫不是让你再弄头山猪来?老李,谁不知你是打山猪老手啊!山猪是国家财产,你打山猪是犯法的!打到了,马上送到连里来。要不,就地正法。”他像大领导一般教训李同。把李同弄得心惊肉跳的。

   这一晚,李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搞不清楚老雷的把戏,叫他去连部不会有什么好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打山猪本来是犯法的,可是六连和族人哪个不打?何况山猪又送给老雷了,他想不出个头绪。和儿子在六连被捆绑的事联在一起,李同顿感事情闹大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个老军阀!不会把送山猪的事,当阶级斗争新动向给办了吧?这年头,谁也看不懂形势。人都变得比鬼还精了。

   李同如期到连部,到处找不到老雷,通讯员纪小豪一会儿说老雷去河边看地,一会又说他去了山上伐木场,从早上朝霞满天到傍晚日落西山,雅加河上传来各种动物的鸣叫,李同才在一处茅草地里找到老雷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雷诧异地问李同:“听说你整天到处找我,干吗?”

   李同更是诧异:这个老军阀搞什么鬼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老雷真的忘了叫李同来连部的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忽然想起来了,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朗声大笑,然后对着李同,面授机宜。

   几天后,李同带领家人回到久别多年的老家信宜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那几日,县里正在动员学生和社会青年到海南上山下乡。信宜老鬼是村里第一个报名的。他的户口就在信宜。他作为信宜适龄青年,终于报上名。信宜虽然也是落后地区,可人们对海南雅加并无好印象,皆以为那儿是不开化的红番地。可地主家的子孙居然能参上军,让村民们大惑不解。李同把去兵团当知青,添油加醋说成去参加解放军,村民们将信将疑。既然李同已经请村庄里的元老们喝了酒,人们也不多追究。

   李同一家凯旋雅加之时,信宜老鬼便正式成了六连的战士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李同表示儿子既然光荣入伍,要求老雷让他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老雷也不客气,把信宜老鬼派给最危险的工种,上原始森林伐木。

   一头山猪终于换来了信宜老鬼的名份,也改变了李同一家在雅加的地位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李同一家不再被称为流民,也即盲流,而名正言顺地成了六连革命职工家属。

   第六章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永远不会明白战争是怎么回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电影、小说、包括记录片里的战争,永远不是真实的战争。那是别人眼中,包括亲历者在描述中的战争,都不是战争,这是中尉最早传输给我的关于战争的理念。那时我还小,并不十分理解中尉这非常极端的话。自从看见了传说中的故事,在冥想中听见那些如鬼如神明般的灵魂的对话,以及各种各样不断变化中的传说版本之后,方知中尉说得有理。每个人心中的战争都是不一样的。刀锋割开皮肉,血奔涌而出注满土地;子弹从眼中穿入,从后脑飞出;炮火轰断了四肢,肉体在战壕里慢慢冷却,心脏仍却然在跳动等死的那些漫长时间,那才是战争,战争的每一秒钟,度日如年的漫长。

   走进叫乌烈的村庄,天已大亮,找到队部,队部空无一人,村庄里静悄悄的,天未亮人们就下地去了,只有几位年迈的老婆婆,在自家门口捻着木棉线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符熟门熟路,找到王佬龙家。

   这是一座船形的茅草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们是从后门进去的。后门与正门相对,隐藏在一堵隔墙后面。屋子里很昏暗,大白天却没有多少光亮。船形屋里分隔着二个小房间,每个房间的门都很狭小,通过更为昏暗的过道和后门相通。这个后门其实是开在房顶上的,从屋外可以望见这个后门,如果正门受到攻击,屋里的人通过这个后门,可以顺利地逃到屋后的山林里。

   乌烈是少数还保持着族人民居的村庄之一,大多数的族人村庄在21世纪初年,都已改建了瓦房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不知是命运还是巧合,后来我们沿着史图博当年走过的乡村寻访,发现当年他走过的那些乡村,至今大部分都还未被改建,虽有些已经面目全非,可当年的遗迹依稀可辨。

   王佬龙的家和当年史图博见到的族人船形屋并无二致,整座村庄除了村口临路的地方,盖了几座瓦房和村委会的二层小楼外,大部分的茅草屋都保持船形屋的原状,这令我们十分欣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老符却很不以为然,他独自感叹,埋怨有关部门,对这里的民房改造太不用心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告诉老符,以我调查所得,族人对这种民居改造并非十分赞同。我见过有的村庄整体汉化以后,许多生活习惯和民俗遭到破坏,文化价值的流失暂且不说,生活风习的改变是会使民族心理遭逢意想不到的伤害的。其实千百年形成的民居风习是自有其存在的道理的。那种和自然环境融为一体的民居建筑被轻易改造之后,生态环境也随之遭到破坏。比如雨水的流向,水源的保护,垃圾的处理等等都没有受到关注,反而把原来合理的部分给抛弃了。老符一时还不能理解,可并不反对我的看法。

   王佬龙的家破旧不堪,真正的家无长物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门没有上锁,虚掩着。乌烈依然是夜不闭户,看来也没有什么可偷的。

   村长王亚大闻讯从山兰地赶回来,见面第一件事是安排会计去张罗午餐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时离午餐还有几个小时,我看出这自然也是老符的意思。说是去杀一只黑羊或是黑狗。喝酒是老符的江湖第一要义。只要找到王佬龙,再杀几只羊几只狗也值得,我已做好付钱的打算。

   村长说前天就接到县里电话,要王佬龙到沟谷去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可王佬龙是谁?不就是个傻瓜吗?他自己怎么去得了县城呢?他最怕的是大官,除了村长以外的官家,个个都是佬龙惧怕的大官。村长说得众人都哄笑起来。这时我才发觉,周围已经围观了不少村民。乌烈平日很少有外人来。

   我问王佬龙此刻在哪里?村长说早晨还见着,人多他就逃,可能到山兰地窝棚里去了,差人去把他抓回来就是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村长说得无意,我却觉得诧异,“抓”是什么意思?

   我说王佬龙不是犯人,怎么去抓呢!老符连忙解释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说误会了,村长不是这个意思,王佬龙不敢见人。人多更怕,所以要找到王佬龙,只好派人去把他硬拽回来,这就是抓的意思。

   我对村长说:“这样吧,你派个人,带我们去山兰地里找佬龙就可以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其它就劳烦你们了。中午大家聚一聚,也就是杀羊宰狗的意思。”村长满口答应,说老符知道佬龙的山兰地,他领着去就可以。

   老符面有难色,他用族人的语言对村长嘀咕了几句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明白老符不想沾什么干系,要村长另找人带路。村长便派了青年阿火,阿火很是热情,说走就走。

   春夏两季,沼地对人们有更多的诱惑,它太像一个青春期的少女,青涩可是舒展着性感的热力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她的开放让人们忘记了那些千古流传的危险。而秋天的风雨和肆虐的雅加河流水,无时无刻地在提醒人们对沼地心存警惕。那是一个乖戾的不失风情的妇人,她的风情和憔悴一起妖娆在眉眼,和闪烁贪婪的眼神一起,令人既爱又恨。

   只有冬天,沼地才露出它狰狞的面目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干枯的苇草在无声的寒风中无力的摇摆,洼地的花树全让无情的秋雨,秋天最后一场秋雨扫趴在泥洼里。干裂的冻土上残存着花枝的尸骸,风吹干冻土上的湿气,覆盖上一层带着白霜的薄薄的干土。沼地里所有弱小的生物早已销声匿迹,惟有苔草地衣仍然顽强地生长着。棕黄色的叶状地衣,赤褐色的枝状地衣,暗红色的壳状地衣,在冻土和砾石的不同层面竞相生长着。它们顽强地争夺着萧杀的空间。你甚至可以发现,那些只有在春天生长的毒红菇,正在加油钻出红色的尖芽。何止是毒红菇,黄伞、橙盖伞、绿菇这些剧毒无比的野菇,在严冬的地底,就已经积蓄并爆发着春天的生命,为着即将到来的春天花海,拼尽生命的迸放着自己即将的恶毒的美丽。

   雅加冬天的天空依然是无比明净清澈的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可是沼地静风季节的寒风,不是从更高的山岭上吹来,也不是来自太平洋,而是从几千年沉积的河底谷底里升腾而来的,它是一种阴鸷之气,一种山之岚,地之瘴。它以它残暴的气象,规避着一切外来的侵犯。这种气象,其实是生物天赐的大爱。冬天的沼地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那些在冻土与阴冷底下蛰伏着的生命。包括冬眠的蟒蛇和海南獴,包括有着坚硬外壳等待破壳而出的各种花树的种子,包括藏在茧中幼虫的蛹等等。站在人类对面,或说包围着人类社会的另外一个世界,正是沼地所要包容的世界,那是沼地一年四季舒展收藏着的世界。这个世界也是龚伟的世界。

   多年之后,我才悟到这个道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龚伟是一个天才,他的气质和天份是常人永远无法比拟无法企及的。在和龚伟交往的所有人中,包括我,都没能真正进入龚伟的内心,惟有坦桑,既是龚伟母亲,又是他的大姐,既是他的“情人”,又是他的朋友。她是真正读遍龚伟心灵诗章的人。

   坦桑和龚伟都以各自的方式,走进了沼地的世界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不同的告别式里有太多相同的意味。

   我虽然至今未与佬龙蒙面,可我对王佬龙一家并不陌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早在各种有限的资料中,零零星星的见识过王佬龙和他的父亲,只是没想到事隔半个多世纪,这一家人依然陷在浓重的迷雾中,死者没有给人留下明晰的形象,而生者早已让人抛弃,弄不清面目。随着这一家族传人的最后消失,历史上曾经掷地有声的时代活剧就将永远消匿在尘埃之中。

   乌烈在雅加大岭北麓,雅加的几条大河都发源于此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王佬龙的山兰地在千米以上的高山,那儿是鹦歌岭的主峰。选择或说逃离人群到高山离群索居,王佬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从乌烈到岭顶,路途不远,也就几十里山路,走路也需三、四个小时,我顾不上村长的劝阻,叫上老符,让阿火带路,司机小王挑着行李,就出发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村长见状,说是领导们这一走,中午的羊啊狗啊怎么办?我说就算我们犒劳乡亲吧,不必等我们归来,这一去也许三、五天难说,不找到王佬龙,我是不会下山的。

   雨天兴致勃勃,她第一次到雅加来,对什么都倍感新鲜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阿火是个纯正典型的族人,去过深圳打工,可终究不太习惯,回乌烈包了几亩山地种山兰。现在山兰一斤卖到十几元人民币。几亩地每亩一年打上百把斤,也就是几千元的收入,再采些野生灵芝,有时偷偷的猎些山猪黄猄狐狸等野生动物,背到沟谷去卖,一年下来,万把元的收入是跑不掉的。所以阿火很是满足。他说在雅加乌烈过自在日子,比起在深圳打工让人管理,不知好上多少倍。

   他和雨天很谈得来,深圳的酒吧歌舞厅游艇俱乐部,北京的天上人间,广州的经典传奇,这些高雅的消费场所,他都不陌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虽然没能进去消费,可跟着老板做保镖,他是见识过的。他说有一天他也要做老板,在沟谷开一家酒吧。他说族人生活虽然贫苦,可一点也不比城里人差,城里人挣了几个钱,都不够买一平方米房子,活得别别扭扭,有什么好?他有许多问题要问雨天,他们俩走在前面,谈得热火朝天。

   老符办公室坐久了,肚腩又大,没走多久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一屁股坐在路边草丛里,骂起王佬龙来。“这皮烧成心让人受苦,不是好东西!”

   “教授,你们干吗非得找王佬龙?他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话都不会说,不信,见面你们就知道了,白跑一回吧!”老符已经不止一次强调这个意思,我不禁也心生疑虑,如此执着地寻找王佬龙,有没有价值?我想应该认真地和老符探讨一下王佬龙父亲的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个人是惟一见过并与史图博有过交往的族人上层人士。他与史图博等外国人的关系,对研究史图博及族人文化有很大的学术价值。

   沼地靠近雅加河的一边,是一片狭长的河漫滩草甸,那里遍生着茂密的芦苇和边角锐利的三角咸草,芦苇粗大肥硕,枝干挺立如刀如戟;咸草乌黑青亮,透着刚直威严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沼地的水洼时有猛烈的骚动,那是凶恶的蝮蛇和蟒蛇在芦苇荡里捕食野物,惊飞起一群群的翠鸟。

   雅加的沼泽,给我留下永远伤痛的,是一种叫斑鱼狗的翠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种鸟又叫花斑钓鱼郎,它有很宏亮的叫声,一见到河水里有鱼,它便会边高叫着边敛翼俯冲,有时会口衔比它体重大得多的河鱼,迅速地飞回崖壁或枯枝上的巢中。这种鸟非常凶猛,又非常漂亮,通体黑白斑驳,喉咙有白色的羽毛。尤其是它的眼睛,淡褐色的虹膜跟人类非常相似,你似乎可以与它四目相对,以眼神交流。我曾经在沼地里捕捉到一只母的花斑钓鱼郎,送给龚伟。

   我至今仍然时时见到龚伟怀抱着那只钓鱼郎时的情状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把脸贴在钓鱼郎的羽毛上,那种惬意和深情的表达,就像和情人耳鬓厮磨。这种鸟非常机警,它们对同类对外界的一切都保持着莫名的警惕。窝里的鸟蛋一旦被人摸过,它们必定弃巢弃蛋而去,永不回头。我对龚伟说起这一些,目的是不让龚伟到沼地河滩去掏鸟窝,那里危险。而龚伟在坦桑放牛的时间里,基本上是一个管不住的孩子。

   哪知龚伟却很认真地问我:“你摸过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妈妈也不要我了吗?有好多人去过家里,妈妈也不要家里了吗?”

   想不到龚伟会作如是理解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觉得这话很好笑,便对他说:“人是人,鸟是鸟。”

   “人和鸟不是一样的吗?”他举出了许多人和鸟是一样的例子:人要洗澡,钓鱼郎也要洗澡;人要吃鱼,钓鱼郎也吃鱼;人有孩子,钓鱼郎也有啊!他说了许多诸如此类的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我无法反驳他,只能听他自言自语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为了寻找花斑钓鱼郎,龚伟许多次独自进入沼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每次给我看的钓鱼郎都是不一样的。最后一次,他再也没有走出来。

   龚伟说过,他要做鸟,不要做人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妈妈干吗要上台去做飞机?他所说的“做飞机”,就是上台批斗,弯腰屈背做飞机状。“我很怕啊!”他自言自语,怀里抱着一只刚刚逮到的钓鱼郎。

   “做鸟好,做花斑钓鱼郎最好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说着,很高兴地咧开嘴笑。他笑时牙齿露出来,很白很整齐,刚好露出了八颗。中央台招播音员,要的就是这种嘴型。龚伟两道浓浓的剑眉此刻舒展得很伟岸。

   坦桑在草坡上放牛,会把龚伟带在身边,任凭龚伟在草坡上玩耍,坦桑怕他玩得太疯,跑到沼地里去,偶尔会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龚伟和一头最老实的大白水牛连在一起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那白水牛的牛铃铛声音很特别,坦桑和龚伟都能马上分辨出来。这样,坦桑就能放心地在草丛里看书写笔记。那天,坦桑又把龚伟和那头白水牛用绳子连在一起。傍晚收工时,龚伟和白水牛都不见踪影,任是如何敲击牛铃铛,就是不见白水牛归来。坦桑独自在附近找到半夜,只好报告老雷。

   龚伟和老白水牛一起跑到更远的山里去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雷连夜敲响了大钟,让六连的知青,到山里去找。

   知青们提着马灯,举着火把,沿着沼地的边缘,向河谷和森林搜索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和信宜老鬼熟门熟路,我们知道坦桑放养的牛群喜欢上哪些地方。已经是午夜了,深夜的森林令人惊悚也令人兴奋。我和信宜老鬼领着几个知青,在林中小路里四处穿行。每头牛都有自己吃草的习惯路径,森林、沼地和雅加河滩的茂草里,到处都有牛吃草时踏出的路径。不知老白水牛平时吃草的习惯路径?只好借着马灯火把的光亮,仔细辨认那些即使在白天也只能依稀看出的草径。

   我确信如果在白天,我一定能够寻找到龚伟,担心的是,恐怕龚伟和那白水牛已经落进沼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把担心说给信宜老鬼,老鬼推测说一定陷进沼地了,否则怎么听不到牛铃声?只要牛在走,牛活着,牛铃铛就不会停。老鬼说得有理,牛铃声就是牛的生命,只要牛脖子轻轻一动,牛铃铛就会发出清晰的响声。牛铃是最名贵的木头凿空挖膛做成的,铃声悠长而又明朗响亮,我不敢想象龚伟和老牛陷进泥淖里的那种惨象,可我不得不在黑暗的摸索中,脑子里不断的出现龚伟在泥淖中挣扎的惨况。马灯光从老鬼脸上闪过,我看见他绝望凄惨的面容,我们都绝望了。

   火把和马灯的亮光,在黑黝黝的原始森林里显得很微弱,只能照见眼前一点点的地方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喊着龚伟的名字,知青们大声呼喊,林子里回荡着遥远的回声。我打起尖厉的唿哨。在六连,有时找不到龚伟,我会打唿哨寻找他。龚伟在我这里也学会了打唿哨。只是他气很短,唿哨打得不长,声音也不尖厉。

   尖厉悠长的唿哨在林中传得很远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可是没有任何呼应。

   坦桑已经急疯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是在伐木队接到六连出动的口信的,还没有见到坦桑。我无暇去想坦桑。

   我盼望着天亮,只有到了天亮,才有可能辨认那些牛走过的路径,才可能找到龚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黑夜里的鬼沼阴森可怕,花斑钓鱼郎在夜里被什么东西惊动,会突然间发出嘹亮可是惨厉的叫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种过分机警的鸟,一生都生活在一种小心翼翼的防备状态之中。平时在空中看见水中的游鱼,它们会迅速地俯冲进水中,不管能否捕捉到鱼,它们都会迅速地突出水面,回到空中。它们很清楚:水中的世界不是它们的世界。可是它们又需要靠这个水中的世界觅食,传衍后代。它们就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进进出出,始终保持一种高度的警惕。

   它们在扑入水中的瞬间,会伴随着一声响亮的悠长的尖叫,先声夺人地向猎物示威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盼望能够听到钓鱼郎的惊叫,那半夜的惊叫,也许便预示着沼地里有某些闯入者的生命存在。而那生命,可能就会是龚伟和老牛。我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听到花斑钓鱼郎的惊叫,我让信宜老鬼仔细听,他不耐烦地回应:“是你自己在叫吧?神经病!哪里有鸟叫?”我只能相信,我又出现了幻听。这是一种病症。

   我们已经无路可去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也不敢再随便乱动,连自己所在的方位也不清楚。我想我们自己也迷路了。在原始森林里迷路,后果是很可怕的。信宜老鬼很有山林经验,他让我们就地休息,等天亮时再找。老雷和坦桑他们也不知在何处?

   秋天的雅加是真实的雅加,满山遍野的繁花已经结籽,青葱的树叶也开始变黄变红,渐渐老去,有些乔木开始落叶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海拔较低的山峦,秋天的什木林和次生林开始变得疏朗起来。大自然把一些可有可无的累赘,让刚刚过去的风雨荡涤得干干净净。雅加又回到它最本真的时候。凡是有村落的地方,椰林和槟榔林簇拥着低矮的船形屋和白墙灰瓦的民居,远远近近可闻鸡啼和狗吠,还有袅袅的炊烟。

   深山里的人家多少还保存上千年遗存下来的生活风习,顽强地抵抗着现代化的生存细节和粗糙造作的交际礼仪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可是这种抵抗是无力的,它正面临全面崩溃的态势。族人们也许并没有意识到,随着国际旅游岛各项政策和措施的落实,这个民族的原始文化正在迅速的陷落,在保护和保存口号下的灭绝与改造,比明目张胆的侵略更为可怕。

   我把这个意思说与老符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符并不以为然,他提出了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你的意思是让族人们过原始落后的生活为代价,去实现保存民族文化的结果?我们族人有权利去城市里住,住在高楼大厦里,叹空调,吃麦当劳……”老符的反驳是有力的,同时也是不可回驳的。任何反驳都可能伤害民族感情。可任何对这种言论的妥协,其实从更长远的角度言,对这个民族的文化利益都是不负责任的。我对老符说,再过二十年,最多三十年,你们族人的语言,就将成为历史书上的一些符号,而彻底从生活中消失。你的儿子孙子已经不再有这种族人的语言能力,包括你,也早已丧失。关于这一点,老符很是黯然。的确如此。

   一个民族语言的消失,就意味着文化的彻底沦陷,可此刻不是和老符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早在坦桑的时代,坦桑就因为谈论这些问题而遭到批斗,以至于最终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很想对老符讲坦桑的故事,老符会喜欢吗?在我看来,更为严重的问题是,老符作为这些族人的文化代表,正在加油自觉地可却是无意识的丢弃自己的文化习惯,他们的自我背弃有着一种很堂皇和光荣的借口同时辅以很荣耀的假象。这种民族文化的病相,已经不是一个老符的问题了。

   多年以前,坦桑就对我表达过这样的意思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个意思在她的遗著中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立场和观点,那就是,如果一个民族文化问题已经上升成为一个学术问题,那么这个问题的颓势和不可救药就已经成为一种不可改变的现实。问题的严重就已经不是事关学术而是动摇了这个民族的文化根基。此刻和老符说这些有用处吗?老符说,他是编党史的,党史与民族文化无关。既然如此,我只有无语。我笑说老符,看来,我得向你们的县委书记建议,把你调到别的部门去,你真的不太适合当党史办主任。老符马上喜形于色。

   “那就太感谢了,我早就想调离这个清水衙门,哪怕去当个乡镇党委书记,也比在沟谷县城坐冷板凳强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忽然凑着我的耳朵说:“拜托了!真的帮我换一位置,那时,我会把王佬龙家族的所有资料献给你,我手头有秘密情报呢。”

   对此我早有预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发生在上个世纪初年的事,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不可能一点信息都没有,尤其是掌控档案史志的党史办,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相关材料的。否则,说起王佬龙及其父辈,怎么会有那么多秘而不宣的迹象呢?人们在回避什么?一定有回避它的理由,而这理由一旦存在,它就不可能毫无声息,其蛛丝马迹是包不住的。老符终于露出马脚,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并非我所想的那么简单,酒囊饭袋一个。我顿时对老符刮目相看,这个家伙,不可小视。他一直在跟我装糊涂。

   我也贴着他的耳朵悄悄说:“那你也要把你的秘密情报毫无保留地交给我吧,不过,我怀疑,你根本就什么情报都没有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老符不是轻易能被激将的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外表的随意和愚钝足以遮蔽他心灵的智慧,用大智若愚来形容老符那是太过浅显了。

   如果坦桑面对老符将会有什么局面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坦桑的媚眼能够让老符时时露出他的本性么?在坦桑面前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符将无以遁形?

   老符对我的激将无动于衷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并不直接回应我的话语,他以沉默和王顾左右而言他来蔑视我对之的激将。他只是憨厚地笑笑,不望着我,把目光投向远远的峰峦,他说:“你见到王佬龙就知道了,你在他那儿就什么都明白了。”我相信这些才是他的真话。王佬龙的处境和状态才是他认为理应的生活。他宁可相信王佬龙的合理性,并深信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王佬龙的现状,即便能够改变他的生活,也无法改变他的人生。照老符的话说,王佬龙,土都埋到头顶的人了,还指望什么?

   我相信老符是王佬龙肚里的虫,他做了多年的党史工作,他太了解其中的种种关系,而王佬龙,正是这种关系中的一只蛹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是一只注定不能化蝶的蛹,我自然能够理解也相信老符的心思。

   路越来越难走,秋天的山水很凶,雨水把山路冲得七零八落,到处是塌方,小小的泥石流堵塞了山溪,倒树和杂草掩埋原来依稀可辩的羊肠小道,几乎无路可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符说,只有这条山路能通到岭顶,岭顶只有王佬龙的山兰地,平时几乎没人去过佬龙的山兰地。这条路其实就是王佬龙一人在走。走的人太少,路便成不了路。

   我辨认着周围的景象,其实,这个地方我和坦桑曾经来过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六连离乌烈其实只是一山之隔,走国防公路要一百多公里,翻山越岭走近道也就半天时间。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村庄,叫荔枝峒的。村边有三棵六、七人环抱的老荔枝树。有一年,坦桑花了5元人民币,买下了其中一棵树的果实。那是1970年五、六月间,正是夏收时节。我们知青和下放干部,足足采摘了五、六天,收获了起码七、八千斤荔枝果,全六连的人足足吃了半个多月荔枝。那千年老树的荔枝,每颗有鸡蛋那么大,酸甜得入口就化。知青们贪吃,许多人吃了,得了荔枝病,半个月都屙不出屎来。我问老符那荔枝树还在不在?

   说起荔枝峒,老符猛摇头:“哪里还有荔枝峒?早就搬迁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十几年前县里搞旧村改造,先是把海拔最高的村落,往山下搬,荔枝峒是首批搬迁的村庄。县里在山下盖了几排瓦房,硬是让村民搬进去住,住不上半年,村民住不惯,吵着往回搬,哪里还搬得回去?老村早就没了。村民们只好投亲靠友,四处寻觅新家。老的村落没有了,新的村落也没人愿意住。哪里住的习惯?水啊电啊卫生啊都没有弄好,住什么住啊!”老符很有正义感,他对一些强制性的政策后果,深为抵触。

   “那三棵老荔枝呢?”我关心的是那曾经给我带来无比喜悦与甘甜的荔枝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砍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卖了。让几个小青年卖给大陆来的木材贩子,树被运走了,最后钱也收不回来。”老符很感慨,唉,我们族人就是老实啊!

   以一般的乡规,谁敢动祖先留下来的千年老树啊?那是族人的神明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对神明没有了敬畏,遑论其余。

   这个消息比一个村落的湮没更令人震惊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记得那年坦桑买下那树上的果实,采摘之前,村里的几位长者还特别到树下举行了一个仪式,祈愿感谢祖先赐福、降临鲜美的果实给子孙享用。虽然那时还处于文革,可在深山老林里,我们这些红卫兵出身的知青,在老人们的要求下,也规规矩矩屈尊伏地叩拜树神。敬畏之情还是在心底里滥觞,不敢造次,惧怕树神怪罪。而同是族人的年青人,却早已把祖先的训诫抛弃脑外,胆敢把祖树砍伐卖人。真令人心寒。

   山路已让泥石流堵塞,我们只好沿着山溪上溯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溪中满是砾石和水流冲刷下来的枯木残枝。我们小心翼翼的攀爬。苦了司机小王,他背驮着行李器材,像猴子般惊险前行。雨天狼狈不堪,她穿着的迷彩裤已让树枝藤条刮得七零八落,满身是泥水,脸上也被芒草割出几道血痕。最惨的是老符,挺着个大肚腩,每迈动一步都喘气不止,他吐纳不畅地说:“教授,再这样走下去,我怕是要死在山里了。”

   我想老符也该锻炼锻炼了,退回去20年,老符你不也是山中猴子,上窜下跳讨生活,地道一个山里农民吗?都是安逸把你养的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一点都不同情也不理会老符的呻吟。反正你得跟着走,除非想真的死在山里。

   山溪在宽大的峡谷盆地里转了一个非常夸张而美丽的大弯,在大弯优美的弧形里,就是昔日的荔枝峒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三面环山,一面向着谷口,几条山泉飞溅成瀑布,从三个方向向盆地汇合,合流而成一条宽阔的平缓的山间河流。河流两岸凡是水流过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湿地,金茅草和芦苇成片成片的舒展着。平缓的山坡上是阔大的茂密的枫树林。正是秋天时节,金黄色带暗红的枫树漫山遍野,多棱多毛的三角枫树籽落满草坡,落在河水里,随水漂流,所到之处,生根发芽,孕育成更阔的枫树林。

   怀想几十年前,坦桑领着我到荔枝峒来,那时雅加到处都是这种景色,到处都是河谷与湿地,我并没有特别的惊奇,一如今天般惊羡于大自然的造化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以今天的目光,回溯40年前的荔枝峒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她在飞瀑的簇拥中,在湿地和枫树林的映衬下,在肥美丰盛的水草, 和煦的阳光和鲜甜的空气中,这个小小的族人的村落,如何不是天堂,不是伊甸园呢?那时这一切应有尽有,并不见得奢侈,而此刻,我要靠记忆中的想象来补充这片河谷里的圣山圣水,原来是村落的地方,已是一片废墟,到处是残垣断壁,船形屋的金茅草排早已灰飞烟灭,风雨也早已把一切虚浮的物什荡涤得无影无踪,只有艰难再生的荒草和野树,在慢慢地侵蚀消灭人类曾经的足迹。千年的文明在此嘎然而止。

   我寻找着村边那三棵老荔枝的位置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叫上雨天,我想让她品鉴一下,人类在失去敬畏之后大自然裸露的惨状。三个巨大的树桩,贴地匍匐着。树桩上伤痕累累,历经野蛮的原始的砍伐。你甚至听得见那惨烈的惊心动魄的伐木声,在此刻重重的回响,那钝斧挥向千年文明飞溅而出的血渍在空气中画出的浩劫。每棵树桩根部都长出几株新树,有碗口粗,又一个千年的重新开始,我看着如此顽强然而孱弱的新生,伤感布满心头,想起了坦桑和坦桑的岁月。岁月的夭折和人的生命夭折一样,无法补救,无法复活。

   我无法在雨天的脑子里复制40年前,宛若伊甸园的荔枝峒,自然也无法让她彻底明白荔枝峒千年的文明与当下情景之间的关联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只想让她知道,历史无法重新来过,人类的每次慎行,都包含着人类卑微的敬意,都是对大自然伟大的奉献。

   雅加的枫树林是世界上最壮观最伟美最飘逸的枫树林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世界之最的说法,是雅加的枫树林对阳光空气和温度都有非常严苛的要求。动植物的多样性几乎是雅加最突出的特质,雅加的山坡从来都是生长着茂密交错的乔木灌木和藤蔓。而枫树林的林相却是疏朗有致的,林地里没有一丛灌木或杂草,干净得如同别墅的草坪。枫树林选择生长在阳坡,而阳坡又是所有生物争夺的福地,枫树林要求的阳坡,须是没有台风吹袭,还要濒临湿地,它高大伟岸的躯体和如伞般庞大的树冠,需要有阳光和充足的水源。枫树林永远都生活在浩荡的阳光里和丰盈的水源地。它的树干砍下来最合适做桥桩,在水里千年不朽。

   冬天的枫树林,似战士们林立的刀戟,落尽枫叶的树干向天空张扬着虬枝铁骨,春天的枫树林,满是葱郁的鹅绒绒的嫩绿,那种绿翡翠般的颜色在春雨里娇羞欲滴;夏天的枫树林,那些阔大的三角枫叶,浓绿如同烧蓝溢着沉沉的釉色,庞大的树冠遮蔽日月晨辰,承担天地;秋天的枫树林由黄渐红,褪却了所有承受的厚重,黄的轻飏,红的飘飞,为河谷的土地铺垫上金红的金黄的地毯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把这些心底的想象,说给雨天,为的是引出坦桑的亡灵,盼望她在此刻能够与我们同行。

   第七章

   我在群鬼欢腾和悲戚的叫啸中,看到了全然不同于电影小说中的战争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那是由一个又一个具体的人,有名有姓,性别分明的人的痛苦组成的战争。他们每一个人背后都有悠长的故事。那是一些无法想象的事情,所以它们也就永远活在想象中。

   每一次碰见这个传说,我都加油想弄清楚群鬼的数目,然而每一次认真的点数,都没能得出准确的数字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有时是八十九,有时是八十六,有时是七十八。总之,不是人头不对,就是手脚有误。可有一点是确切的,在群鬼尾随的影子中,有一个骇人的情景,那就是,在那些人行走时,一个无头的躯干也在行走。

   坦桑的时间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能令坦桑快乐的,就是枫树林。

   我至今也不清楚林通是一个怎样的人,坦桑处决之后,他就失踪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直到几年前,我才听说林通后来住进了精神病院。我很想寻访他,可又细想,寻访到他又会如何呢?

   在雅加,林通是和坦桑走得最近的人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们亲密得连我和信宜老鬼都有些妒忌。尽管在情感上是完全不同的。

   我也很奇怪坦桑为什么会喜欢像林通那样的人,一个地地道道的奶油小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而坦桑却更像一个男人,一个兼顾了男女两性的女人。那时我还年轻,不太明白人世间男男女女的许多奥秘。总之,林通和我们这些知青在一起,他太显得女人气,说话总是细声细气。他来自雅加一个出戏子的地方。那个地方的男人们说话,带有一种唱戏的腔调。男人长得斯文秀气,自然就有一种阴柔的性质,加上说话的腔调,拖泥带水的还附加了许多妩媚的表情。

   林通是一位高中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在报纸上发表过一些小说、散文、诗歌之类的作品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的身份经历,我们全都是在批斗会上知道的。他几乎每天都会到坦桑的碉楼去,在那里张罗吃食,煮几根木薯,炖几只青蛙等等。有时刚好让我们碰上,我们会毫不客气地大吃特吃,他便会很和蔼地教导我们说:吃相要好,不能咧开嘴吃出声音来。他做了示范,把东西含在口中,闭上嘴唇,让食物在口中慢慢咀嚼。他说外国人吃西餐都是这么吃的。

   我反驳他:“你这不崇洋媚外?批斗时罪加一等!”他也不恼,只是看着我们无可奈何地摇头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其实我心中明白,他说得很对。我从小在家中,父母就是这样教导的。只是到了六连,觉得更应该像个光荣的大老粗,所以处处向贫下中农学习,说话大声大气,全无顾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以为粗豪,以为光荣。吃饭时故意张大嘴巴,咀嚼时吧唧吧唧弄得惊天动地。坦桑会大笑:“亚雷,你干吗呢?想当李逵啊?”

   林通便会尖酸刻薄地:“是李鬼吧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林通是坦桑做民族调查时的雅加语翻译,从1956年坦桑到雅加民族调查时,县里就把林通从县中学调到文化局,协助坦桑工作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坦桑的许多民族调查材料,都是林通翻译整理的。文化大革命前,他们联名发表过一些田野调查报告。批斗会上说他们同穿一条裤子。

   六连的文化大革命很是奇怪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下放干部们白天劳动时看不出什么敌对关系,晚上开批判会便敌我分明。林通白天负责六连的黑板报。他在黑板报上把自己画成一个有长长尾巴、老鼠模样的跳梁小丑,把坦桑画成一条美女蛇,他们俩个半截身子套在一个裤筒里。我看他画黑板报时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问坦桑,林通干吗这么糟蹋自己?坦桑笑笑:“专案组要他这么画,就这么画呗。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死不了人。”她说得很轻松,“批来批去还不是那些东西?就那几句话,谁心里都明白。”

   除了专案组那几个人,还有六连几个出了名的积极分子林胜、长白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们都是基干民兵。开批判斗争会时,全副武装,平时腰上也扎着皮带。他们对开批判斗争会很有兴趣,也很专业,其余的人都是跟跟风而已。六连是个民族连,民族同胞们并不喜欢这种严肃的斗争气氛。迫不得已就到会场坐坐,跟着呼几句口号。他们也弄不明白,老是斗来斗去,斗几个老师啊,干部的干什么?他们又没杀人放火,偷牛偷狗的。老雷也不勉强,反正上级检查下来,他有民族政策这面大旗挡着。本来调他来六连当连长,他就不乐意,跟民族同胞打交道,虽然简单得多,可民族政策把握不好,是要犯大错误的。这点老雷非常清楚。所以,连里的许多事,他都得过且过,凡事搪塞得过去就好。专案组那几个人爱怎么干,老雷配合着就是,并不十分主动。

   老雷是老革命,从四野下来的老战士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从林一师转业到六连,本来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专案组几个人也不想去惹他。大老粗惹不得。这点专案组很明白。专案组长老单是土改时参加革命的初中生,经历过土改,镇压反革命运动,三反五反和反右斗争。是个坚定的革命者,对敌斗争经验很丰富。他终日扳着脸,脸色铁青铁青的,威严无比。在他眼中,下放干部和知青都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都是改造分子。我每每见到老单,就会作如是想,我很本能地害怕见到他。虽然我已经非常习惯这种人的眼色。

   我很怕让老单认识,让他记住我是谁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心中有一种恐惧:让老单这种人记住,一定会被陷害。有一回,我从坦桑的碉楼里出来,在路上见到正与人谈话的老单,我加快了脚步,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看了看我,马上停顿和那人说话,又往我的来路碉楼那儿看了看。他的脸上有审视的神色。我有一种被他看穿的心虚。

   坦桑对谁都没有戒心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跟她说起对老单的印象,坦桑笑说:“他样子是凶,可样子凶的人不一定坏啊?其实那人很简单的,没什么心计。你又不是阶级敌人,怕他干吗?”

   “我总觉得他很注意你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专案组嘛,对谁都很注意的,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尤其我们这些下放干部,谁都有点问题,批斗对象么,也就这样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你们是知青,有什么好怕的?”坦桑总是很坦然。她说得没错。可是,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我觉得坦桑太天真了。

   我觉得坦桑心中另有想法,只是不轻易说出而已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也不便与她讨论这类话题。

   天已大亮,我叫上正在打盹的信宜老鬼,赶快去沼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想龚伟应该就在那地方,牛群最喜欢去那里。

   沿着牛踏出来的草径,我们迅速地抵达沼地和森林相连的那片开阔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那里水草茂密,长着大片大片的飞机草、芦苇和三角咸草。我隐隐约约听到牛铃的声音。这回,信宜老鬼也分辨出是牛铃的响声。我们循着牛铃声,在茂草中艰难地跋涉。脚下是松软的能够一脚踏出水来的草甸,这些草甸只能容一个人一次性通过。如果踩的人多了,草甸的地表就会塌陷,双脚将被拖进淤泥里,最终把整个人陷埋掉。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落脚的地方,一点点地往前方挪动。

   牛铃声来自沼地边缘那棵黄花梨树附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对信宜老鬼说:“就在那树旁边。没错。”

   黄花梨树看着就在眼前,可要到跟前还得走上一会儿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想龚伟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性命难保。他如果死了,那坦桑也活不长。

   我和信宜老鬼终于快靠近那棵花梨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有好几次差点就陷进泥淖里去。果然,那老白水牛就蹲伏在花梨树下,没有龚伟。赶到花梨树那儿,眼前的情景好似神话传说中的情节,令人难以置信。

   黄花梨巨大的板根一半爬在岩石上,一半长在泥沼里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穿在牛鼻子上的牛绳绕过树干,庞大的牛身半倚在树边,绳子的另一头拴着龚伟的腰,龚伟上半身趴在泥淖的草丛上,下半身陷在泥淖里。那根牛绳绷得紧紧的。牛鼻子让牛绳的拉力勒得鲜血淋漓,鼻子断开大半,白水牛也奄奄一息,两只牛眼鼓鼓的,似乎要喷出血来。看得出老牛加油在绷紧绳子,龚伟靠着这根牛绳拉住才没有陷进泥沼里去。

   我呼唤龚伟,他毫无反应,身子僵在草丛里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看不出是活是死。信宜老鬼爬到树上,对着六连的方向呼救。我和几个知青奋力拉着牛绳,把龚伟从泥淖里拉了出来,他已经休克多时了。

   老白水牛救了龚伟,而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它仿佛通人性,明人理,懂得把系着龚伟的绳子绕在黄花梨树上,绷紧龚伟,使龚伟不至于迅速陷落,而它为了绷紧绳子,竟然连鼻子也差不多拉断。它的犄角,一只插入土中,一只斜斜插入树皮,用硕大的头,死死的固紧绳子。老水牛以这种极为痛苦的姿势,匍匐在那里。这情状本应是人的作为,而又的确是老水牛所为,无人能解释。事后龚伟也没能描述曾经发生的一切。而惟一说得通的是,龚伟随老水牛在草丛中漫游,落入沼地,老水牛负重自救,无意间绳子侥幸绕上老树,人和牛因此偶然得救。

   龚伟得救,人们很快就忘记此事,也无人去深究其中的原因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龚伟的生命力极为强盛,不到一个星期就又到处活蹦乱跳,无事一般。我对他的经历非常好奇,很想知道个中细节,我固然不相信神鬼之说,可人和动物之间这种神妙的际遇,或许仅说偶然未免太简单。龚伟的智障令他无法与人和盘托出,只能解释为动物和人一样,在生命极限之时,所做的无意识自救,也许这是上天的悲悯。

   一贯乐观明朗的坦桑,好像因为此事变得一蹶不振,神情很是恍惚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有时她会突然冒出一句:我怎么会蠢到用绳子把龚伟跟牛连到一起……她反复说着这句话,原本妩媚的眼睛似乎也黯然了许多。我很理解坦桑的变化,我从母亲身上也看到这种无端的变化。她像极了祥林嫂,逢人便说这句话。

   我悄悄对坦桑说:“你做得很好,要不是龚伟和老牛连在一起,龚伟如何能够得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也是,也是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做对了吗?亚雷?”她直视我的眼睛里,有一种我经由漫长的岁月,才慢慢读懂的幽深。是我在做了父亲之后,才渐渐体恤到的一种幽深,那是一种无法说出写出的自责与叩问。

   平日里非常冷寂的坦桑的碉楼,因为龚伟事件,有了几天的热闹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雷从附近寨子请了一位老人,用传统的土法为龚伟治疗了几天,为此老雷把自己家中的几只母鸡悉数奉送给治病的老郎中。六连其实可以算是一个有着现代外壳的古老部落,族人们依着古老的习俗,面对龚伟这件事,各有各的解释和应对的办法,并没太大惊小怪,一切皆在事理之中。

   有人给坦桑送来草药,有人送来秘制安神祛邪的食物,它们被悄悄地放在碉楼的各处地方,挂在吊脚楼的梁上,放在门口的木板上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在食物匮乏的年代,这些东西的确让龚伟和坦桑过了几天好日子。荔枝峒的猎人八公,还送来一小块熊胆,给龚伟压惊。他想得很周到,让读小学二年级的孙子,把如何用酒冲服几个字,写得尤如天书符咒一般,半是族人的口音半是现代汉语的笔划。我把字条读给龚伟听,连龚伟也乐得笑翻天。

   那几天我在山里赶牛拉木,在几个隐秘的路口,都看到用各种颜色的花草扎成的人偶,摆放在那里,形胜着某种隐喻的格局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知道这是族人的法术,驱鬼辟邪,祈求平安。族人这种流传千古的仪式,在文革时被明令禁止,可这古老的风习岂是一纸禁令能够铲灭?虽然仪式不能公开,可秘密照做。我曾经在一次批斗会,见到斗争一位道公,那人非常了得。他表情很是淡然无奈,对挥来老拳,眼看即将击中之时,道公已就势倒地,老拳看似已然击中要害,事实上却毫发无伤。道公活像一个不倒翁,总是在关键时分,非常灵巧地逃过打击,弄得打人的人也很是惊诧。

   这就是民间法术的机智之处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有时我会想起这位了得的道公,相信人间神助的道理。因之再大的困顿也很释然。龚伟事件,在族人看来,并非坏事,无非是犯了天意,赎了就好。何况算是逢凶化吉,龚伟安然无恙。我知道族人暗地里做法术,是表达对坦桑的歉意,和对鬼神的敬畏。他们确认鬼沼是不可侵犯的。他们始终以为下放干部和知青们到自己的地方来,是贵人天赐。在六连,每一件与族人相关的事,你都能感受到这种气氛。他们对感恩和报应非常敏感。这也是我多年以后,从这个民族获得的宝贵感悟,他们在我年青的时候,就给予我这种天赐良品。使我不至于在人性的沼地里陷落得太久。

   在枫树林里,我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是寻找王佬龙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此刻已是夕阳时分,正是枫树林最动人的时候。老符早已找了一丛干草,拥着干草昏昏沉睡。司机小王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只是雨天,不紧不慢地跟着我。我想时间不早,恐怕得在王佬龙的山兰地里过夜了。趁天还没黑,快快赶路。山兰地应该在不远处,岭顶就在眼前,我似乎已感觉到人的气息,空气里传递着异样的感觉,这是枫树林所没有的。

   山兰已经收割过了,茂密可是枯黄的稻秆直立着,稻穗刚刚捻过,有些稻秆上还残留着修长瘦弱的稻穗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山兰在高寒的岭顶,生长得很慢,周期在一年左右,由于是广种薄收,从点种到收获,无须间苗、移插和除草施肥,全凭顽强的生命力,和周围的野草灌木竞争生长,产量很低,可品质很高。这种谷物曾经是族人的主要食粮,可现在在城里能卖上高价,族人自己却无缘享用。政府禁止烧山,这种刀耕火种的产物也几近绝迹。王佬龙是走投无路,村里解决不了他的生计,干脆放他一马,到无人的岭顶,守着小块山兰,自生自灭。这是我个人粗浅的理解,王佬龙与山兰地,也许有更深的因缘?

   说山兰是天堂圣品,一点也不为过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也许过不了多久,它也终成纸上的历史,只能供诗人们去凭吊了。这可能是王佬龙,目下留给人们仅存的幸福想象。

   穿过狭长的山兰地,可见由鱼尾葵硕大叶片编织而成的草排搭起的窝棚,窝棚在山泉边,是吊脚的,它使我想起坦桑树上的碉楼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当然,完全是两回事。

   窝棚没有门,三面是鱼尾葵,向阳的一面敞开没有任何遮拦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一根圆木,砍了两个缺口当作梯级,斜靠在窝棚的横木上,权当梯子。窝棚有两个床铺大小,分成两边,一边铺着金茅草,没有席子,一条旧毯子和一条破旧不堪的军大衣,看得出都是经年的扶贫救济品;另一边梁上有一盏熏黑的马灯,玻璃漆黑,很久没有擦拭过了。几个酒瓶子破罐子散落在那儿。这种情形并不令我吃惊,相同的际遇早在40年前,是我日日的生活。伐木人的日子,也是这样,大同小异。只是多了几件伐木工具而已。

   窝棚里外空无一人,我留意到地上有一根冒烟的火绳,火绳刚刚被踩灭,还冒着轻烟,像似有人刚刚吸烟离去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王佬龙应该就在附近。这时天色已渐渐昏黑。老符问我怎么办?忧心忡忡的表情,写满他无可奈何的脸。

   我没太在意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其实找到王佬龙才是我的目的。说实在话,这一路的思考,已使我改变初衷,我早已不把王佬龙当作向导,更想真正见识这个人物。渴望走进这个人物内心的冲动,已令我忘乎所以,根本无暇去考虑今夜这一干人的安顿。我想王佬龙的山兰地足够我们吃喝几天。几天的时间,也足以酿出美酒让老符如愿以偿。

   雨天问我:“找不到人怎么办?”我说没关系,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到王佬龙自己出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司机小王有些疑惑,他说王佬龙不是正常人,说不定见我们上山,他逃下山去了,老符也有同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独自钻到佬龙的窝棚里,枕着佬龙的破毯子歪歪斜斜躺倒,先行逍遥起来。他说此生都没有这么累过:“佬龙这皮烧日子过得不错,你看这床铺,也很舒服啊!”老符很是惬意。随遇而安也是老符的优点,族人的性格大多如此。一根火柴一把砍刀,在原始森林就能存活。我在年轻时也学会了这种本领。

   我连忙让小王把下山的路口守住,别让佬龙给溜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窝棚的梁上吊着一把腰刀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是一把长柄的砍刀,像水浒里的朴刀,二尺多长的木柄。族人的砍刀,大多用柚木或金丝楠木做柄。刀片约三寸宽,尺把长,刀梢弯曲成钩状。这样的长刀挥舞起来,煞是威风,既可砍草开路,一挥一大片树草便齐刷刷倒地,也可砍树猎杀动物。族人不论老幼,都有带刀的习俗,各人对刀各有喜好。

   这把刀,刀柄是老黄花梨的,也即雅加特有的老油梨,用得久了,木色漆黑油亮,刀柄手握的地方刻有两个“王”字,既可紧手,又当纹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两个“王”字,环颈刻上三圈,又分别在两面相对刻上一竖,像两个“王”字相抱,连在一起,构成一组奇特的标记式纹饰。

   这个别致的纹饰,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把刀唤起我年深日久的记忆,有一种莫名的躁动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一定在哪儿见过它。黄花梨刀柄在几十年前的雅加,是太普通不过的,可是现在,这根十几斤重的黄花梨老刀柄就不同寻常。每斤可卖到2000多元,是文物级的宝贝了。

   我细细地端详这把刀,我意识到王佬龙也如这把刀一般非同寻常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们一定在哪儿擦肩而过,失之交臂,这把刀所承载的故事,一定是和我,和坦桑有关。

   老符对这把刀也很好奇,他把玩着它,爱不释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对这把刀应该是并不陌生的。他见过王佬龙,就应该见过这把刀。

   刀在,人在,王佬龙就在附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刀是族人的生命,王佬龙绝对不会弃刀而去的。

   可是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呢?

   坦桑的时间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对龚伟事件,林通似乎比坦桑更为自责负疚,那几天,除了照常劳动,林通几乎时刻守在龚伟身边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那天我们把龚伟从泥淖里拉出来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全身沾满黄锈色的淤泥,饱含酸性的淤泥把龚伟下肢的皮肤腌渍得红肿,皮肤上长满暗红色的疹子,龚伟的上半身,特别是脸,被雅加最恶毒的高脚花蚊咬伤,到处都是大大的透明的血泡。林通一见,就扑了过去,抱起沾满臭哄哄泥浆的龚伟,泪流满面。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比起坦桑,林通更像是一个母亲。他非常心疼的样子,夸张同时亲切地表达着对龚伟的珍爱。

   加油要求自己变得粗豪,加油隐蔽自己真实情感的我,对林通的表现暗暗反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无法接受一个男人,在这些情感细节上的夸张表演。我加油要求自己在任何情感问题上,变得更像牛虻,更像那些江湖侠士。

   我看出林通是爱屋及乌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爱坦桑,追逐坦桑,这在六连,无人不晓。只是我与信宜老鬼,强迫自己不予承认,理由是林通不值得坦桑这样的女人去爱。这个想法,我一次也没有对坦桑表达过。这是我此生最大的罪错之一。

   林通在老家有妻室,育有一子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婚姻是老式婚姻,由父母指腹为婚,妻子是农村妇女,不识字。林通在考上师范中专之时,父母便让他结了婚再走,怕的是家庭里出个陈世美。见了世面接受了新文化的农民儿子林通,要不想成为陈世美都难。师范一毕业分配到雅加中学当高中语文教师的林通,有许多伟大的梦想等待他去实现。他像所有新中国的青年知识分子一样,有伟大的理想,他的理想当然不是区区高中语文教师,他想成为新中国第一代作家诗人评论家。自从草草成婚,到省城读中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新婚之夜妻子怀孕,为他生下一子。老父亲曾经几次带着他的妻儿到雅加找他,他都客客气气地招待,却始终不肯同房。

   他给妻子写了一份“休书”:“汝非林通妻,实为林家人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意思很明白清楚。他是不愿回头了,可可保住妻子的名份,这份决绝,从积极方面看,只能看作是新文化人对封建婚姻旧俗的抗拒;从情理方面看,林通抛妻弃子,实乃大逆。

   文革开始,林通受到批斗,其实,批斗林通乃大势所趋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说他发表反党文章,可他那些诗歌散文小说,和一般的工农兵创作无异,也不过是些歌颂新生活,歌颂社会主义的牧歌式诗章,谈不上深刻,也谈不上丰富。可林通理当被揪出来批斗。专案组的逻辑,林通那些诗文歌颂社会主义不错,可他的行为却是反社会主义的,不爱贫下中农的妻子,做出抛妻弃子的不道德行为,可见林通是个两面派、伪君子,他是有反革命两手的。几场批斗下来,林通投降认罪,承认自己向往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贪图享乐,独自在县城过好日子,厌弃农村生活云云。

   那之前坦桑已在沟谷做田野调查,林通也已调出学校,给坦桑做翻译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他与坦桑出双入对上山下乡,这在外人看来,不无那种关系,看起来也很有几分才子佳人的味道,在缺少新闻的小小沟谷县城,传得纷纷扬扬。这在坦桑看来并不是事,对林通而言,却是极大的满足。

   坦桑被下放到六连,而林通也接踵而至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这点倒很令坦桑意外。林通托了在沟谷“斗批改办公室”工作的学生,得以从别的下放地转到六连。他的美梦是在六连和坦桑终其一生。林通的多次告白,只能让他和坦桑越走越远。可是林通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也许明白却不想承认这种事实。这个在坦桑看来很荒唐的想法,终成林通此生不可逆转的命运。林通注定这辈子将成为坦桑的阴影,或坦桑成为他的阴影。林通可能至死都无法明白此中的道理。

   多年以后,我几次到精神病院去看望林通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每次的收获都是不同的。可有一点是不变的:林通依然生活在他为自己编织的幻影里,那就是他曾经的美梦,一个农民儿子,回归生命本质之后的美梦。也许这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那不是坦桑可能为他实现的梦想。我常常因此而悼念那个时代的人,包括我自己曾经迷失的那些岁月里的自己:他们总是无法确知自己要什么,能够得到什么?他们总是生存在一个和自己隔阂的灵魂里。

   信宜老鬼昨夜在雅加河里放了十几付鱼钩,用小青蛙作鱼饵,今早我们去收钩,收了十几条大鱼,每条有三、四斤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还有几只老鳖。我们把鱼获送到六连的伙房,带上两条鱼,去坦桑的碉楼。

   坦桑不在碉楼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她的牛群不在牛栏里,此刻应该是牛群入栏的时间,坦桑会去那里呢?我和信宜老鬼沿着雅加河去找坦桑,急于向坦桑表达我们丰收的喜悦,我会为坦桑做鲜美的鱼汤。我一直因为没有机会表达,因实在拿不出足以让坦桑欣喜的食物而揪心。

   这两条鱼是我在雅加见过的最珍贵的大鱼,肚皮上有一个硕大的吸盘,便于在激流中附贴在河石上不让流水冲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鱼的两根蜷曲的鱼须非常灵动,全身褐色带有蓝色的花斑,周身滑溜溜的没有一点鱼鳞,既美丽无比又非常奇特,而且体形硕大,一定非常肥美。雅加河的鱼很难捕获,除非用炸药炸或用电棒,而这些方法都是政府禁止的。能钓到这样的大鱼,实在令人欣喜。

   雅加河两岸也没有坦桑的踪影,我有不好的预感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自从那天信宜老鬼说大陆公安带走坦桑之后,我一直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坦桑被抓走是迟早的事。虽然我是一定不会出卖坦桑的,可信宜老鬼就很难说,他的嘴太快,喜欢传播各种小道消息。

   只好返回坦桑的碉楼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碉楼没有坦桑回来的迹象。天色已经昏暗,碉楼没有灯光,我爬上碉楼,门没有锁,我推门进去。屋里的火盆还有点点火星。我拨开炭火,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柴,屋子里顿时便有了烟火味,信宜老鬼已经把鱼剖好,放在锅里炖。鲜鱼和野姜的香味弥漫碉楼。我愈觉不安。我和信宜老鬼在火盆边昏昏睡去,半夜醒来,碉楼里寒冷异常,火盆的火早已熄灭。坦桑依然没有回来。我叫醒老鬼,老鬼说坦桑可能真的被抓走了。他说那天那些人真的是大陆公安,那些人从来没有见过,样子也很像是大陆来的。

   天亮时分,我和信宜老鬼正想出门去帮坦桑赶牛,昨夜牛群没有回来,说不定有的牛会跑进沼地,若果如此,坦桑要负责任的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我们找不到坦桑的牛铃铛,铃铛不在,平时坦桑放牛总是带着铃铛的,她一敲铃铛,牛群就会向她靠拢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她肯定是在放牛时被带走的。

   坦桑和她的牛铃铛一起消失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我去找连长老雷,老雷轻描淡写说知道了,坦桑昨天上县城沟谷去,县里来人把她带走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老雷没告诉坦桑为什么被带走,只是让我们把牛群放好:“出了事找你们俩算账!”连长老雷说话从来都是粗声粗气,人不坏可脾气极坏,我们都叫他老军阀,其实他还不到40岁,却像个60岁左右的老头。

   老雷把我叫到一边:“你们这些知青,不要老是到坦桑那儿去,别把人给害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下放干部事多着呢,你们别掺合!对了,亚雷,那些人昨天问到你,你可别给我犯事啊!”

   我自然明白老雷的意思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不明白的只是能有我什么事?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碉楼没有被搜查过的迹象,这点令我安心,以我的经验,人一旦犯事,第一反应便是抄家,找反动证据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坦桑的碉楼平安无事,坦桑就平安无事,我坚信我的经验。 第三天,坦桑终于回来了。她只是说县里政工组有事找她,问一些别人的事,大陆有单位来外调,没什么大事。我自然相信。可总觉得坦桑的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我看她的脸有些浮肿,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的样子,老雷一定知道原委,他隐瞒了什么,包括坦桑。

   那天我去碉楼,在树底下便听见碉楼里有人说话,我上了碉楼,门口靠墙立着一把长柄砍刀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对砍刀有一种崇敬的钟情。这是一把与众不同的刀,刀柄做得很精致。纹饰也很别致,细细辨认,是两个“王”字环抱在一起。族人的刀柄很少有纹饰的,别的器物倒常有纹饰,诸如织机,骨簪,大多是与女性有关的器物,男性族人的用具包括弓弩,都少有精致的纹饰。这把刀的主人,应该是个非常心细又耽于沉思的人,我这样想。

   坦桑一见我,马上迎出来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我见到一个男青年,大约20几岁吧,坐在火盆边,心想这应该是这把刀的主人吧?那人见我,便要告辞。坦桑也不挽留,在门口,她对那人说:“告诉王大姐,我可以为她作证。专案组的人什么时候来,我会给写证明的。”那人千恩万谢的走了。他走出碉楼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从我手中把刀拿了过去,匆匆地看了我一眼,也不打个招呼,也没有任何表示,就走了。

   坦桑目送着他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至今对他没有什么印象,许多年过去了,我只记得这把似曾相识的砍刀,它太别致了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后来每每见到族人的砍刀,可凡稍有些风情的,我都会想起这把刀,心想,两个“王”字相抱的纹饰,究竟表达了什么意思。史图博的书中,有几百幅关于族人器物包括吉贝的纹饰图案,里面也没有这种相似的纹饰,这一定是刀主人别出心裁的寓意。

   坦桑碉楼里的那人,就是王佬龙,那时他还是一个青年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王佬龙生于1943年,是一个遗腹子。父亲于他出生半年前,惨死在日本鬼子的严刑拷打中。1943年的王亚龙,是一个民族英雄。

   王佬龙的整个家族,包括父亲、祖父、若干叔父、姑姑等族人,都和雅加百年来的历史变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人物,都是中国近百年来革命斗争中的族人翘楚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只有王佬龙是一个例外,他只能算是一个革命时代的弃儿。

   那时的王佬龙,不叫王佬龙,严格说他没有大名,只有小名叫亚大,村里的人从小就叫他亚大,这是族人对大儿子的统称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王佬龙从小就是一个不配有名字的人。

   我在坦桑那儿知道了王佬龙的身世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王佬龙一家的传奇,是坦桑最早关注的题材,在坦桑的研究项目里,就包括对王佬龙父亲王亚龙的研究。

   记得王佬龙走后不久,坦桑在给我讲述史图博的民族研究资料时,特别说到王亚龙这个人和他的家族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她说从研究民族性的角度言,王亚龙是一份最具典型性的,也是翻开这个民族最优秀同时也最真实一页的关键性人物。

   坦桑对王亚龙入迷的程度,对这个人物所表现出来的疯狂惊喜与惊叹的程度,我今天才有所理解,可是在40年前,坦桑就已经非常深刻地发现了王亚龙的文化价值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她甚至说,我们如果不能真正理解王亚龙及他所做的一切,我们就无法真正进入这个民族的内心,真正发现这个民族与生俱来的智慧和勇气,就无法明白这个民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独有的精神面貌。这些都是坦桑几十年前的原话,这些话即便在今天,也并非是人人都能说出,包括族人自己。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现代中国,坦桑是第一个认识王亚龙的文化价值,同时理解这位族人翘楚,并且客观评价,肯定王亚龙的民族精神,予以充分肯定的学者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

   在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事,真正走进一个人的内心,准确理解并复述他的内心,尊重他的内心及其选择辟邪符放在哪里最好。人类之所以做错许多事,其原因皆与此相悖,包括坦桑本人的命运,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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