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五帝宫

《大鸟之城》第一章:长财不离老屋场

admin    2022-08-12    116

  长篇小说《大鸟之城》是我本人花了三年时间写出来的一部有关于民囯年间发生在大湘西的传奇故事,三部,八十万字长财不离老屋场。文章触及到军阀、政客、黑帮、土匪、党派、乡绅、僧尼、猎夫、地主、商人、长年、巫师、丫环、乞丐、农民等各式人物,其战争之惨烈,故事之曲折,爱情之真挚,地方特色之明显,乡土气息之浓厚,具备了它独特的风格。故事对战争、杀人直接真实的描写,血睲气太重;对情爱与性爱细致入微的描绘,让你读后夜不敢寝,故胆小者慎入。

  湘西凤凰县如今已成为有名的中国古城——众人向往的旅游地,来凤凰城后,只知其表,不知它的历史与故事是残缺的长财不离老屋场

  凤凰长财不离老屋场,乃传说中的一只大鸟!

  ——此为题记

  大 鸟 之 城

  马 农. 著

  那是湘西民族的一掬辛酸

  那是腥风血雨的一瓣落红

  那是枪林弹雨的一声呐喊

  那是萦回梦绕的一船牵念

  那是久被遗落的一点奇妙

  第 一 部 醒 炮

  第 一 章

  1、宰羊敬神

  那时候,从道台衙门西侧一条封闭的小弄堂里,突然嘭地凌空跃起一声醒炮长财不离老屋场。那响动顺着水湾儿七弯八拐,飘到距东边城门洞五华里的青冈哨,惊醒程家门前的一树鸟声,那鸟声比江边的苇草还轻,倏然间一齐往晨风青宇里扑天乱飞。

  那年月没有钟点,城里靠放炮报时长财不离老屋场。一天中分醒炮、午炮、更炮三个点。午炮又叫二炮。二炮响两声,其它各响一声。小小的一座城,屁股大点卵廊场,方圆不过两三平方里,一声足够。那点醒炮的城里人是个大麻脸,年逾知命,姓俞,人称俞麻子。那俞麻子贪床成习,每日卯至,多是他婆娘摸夜跳起出门,点了桐油灯盏,不慌不忙往尺长铸铁的炮筒里筑火药,老远伸出火稔子点着蔸底的引线。引线顷刻冒烟,人迅速弹开,捂住耳朵死盯着引线。引线去去去去地冒着白烟闪着火花……不经意中“嘭”地一声,硝烟冲天而起,爆炸声震耳发聩,一城人便渐次在这醒炮声中醒来,睡眼惺忪地瞪着大门外的那条石板街发怵。那石街,铺着一色从麻潭拿船运来的红石板,经亘古踩踏,早已让脚磨得溜光发亮。街两边商号店铺、手工作坊、满老爷的升记粮行、丰字牌酱行、三把叉的糖店子、皮老爷的南北货铺、裴家的山货店、熊家的染坊、江家的文房四宝、豪门官邸、道台衙门、班房、神堂庙宇、缙绅大宅院、将军府、兵房、教场、箭道、镖局、商会以及各式会所、餐馆粉店、木匠铁匠铺子、烟馆茶楼、酒肆、旅店、花圈店、斗鸡场、菜市、穷户人家的破木房等……无论贫贱富贵,一字儿随心地顺排了去。醒炮过后,城四围上百道庙门次递打开,小和尚开始撞钟挑水,犬和尚开始打扫寺院跟菩萨添油上香,老和尚开始敲木鱼作晨课唱经诵典磕头作揖;信士开始沿着禅林山径登堂拜佛。这是一座神堂庙宙数量在当时中国排名第一的边陲小山城,上百年来的佛理善性早已经浸入了人们的骨髓。附近信教士也开始进入教堂,跟着金发碧眼的牧师做弥撒,妄想全能的天主垂怜,救赎他们于苦海,赦免他们的罪过,使他们得到永生……继而,跟着神父直往胸口划十字,阿——们!城里人户则一一打开,然后脚踏黎光曙色,下到江边或水井边挑头水,见面即相互问安,谈谈油盐酱醋、日常的口水新闻,以及天气;城中裴记、孙记、皮记、满记、傅记、周记、熊记、江记等四五十家大小商号打开铺面插板,把商号幡旗用长篙举到门外山墙鳌头处高高挂起,让风抒情;神箅王瞎子开始搬把枞木椅坐到南边街巷子口,望着乡下赶早的菜农与送炭的挑夫,听他们脚步的扑腾与嘴上的哈气声;城门上面衙门的辫子兵开始换哨,熙熙攘攘在城墙上说着粗话;水门口码头的货船开始装卸船只;打渔夫也在驱动鸬鹚撑篙赶早,一两根并排搁置在船梆上的横篙上,立着一排五弦谱般的墨鸭,诗情画意地点缀在船的一侧;江面开始漫生出一抹平展浮动的奶白色水雾,给江上移动的一切弄出仙境,寻常人身在其中,也仿佛骤然神气了起来,干净面孔上全沾着一袭仙气;江边吊脚楼上住家户里的少妇少女们,穿着满襟布扣衣,下到江边洗面濯足、搓衣捶裤;男人们劈柴生火,下江挑水;叫化子开始破衣烂衫,四处乞早;本城哥老会龙头大爷田少丰,此时照例像往常一样,牵了他那匹枣红大马到北门外饮水;附近乡村也依着醒炮的点至,赶牛牵羊上山呷露水草。

  这天,恰好醒炮一响,程家老爷将一头山羊猛往案板上一拧,敏捷得让羊的意识还停留在幻想中,就被擒倒在案板一端,冷不丁一把冰冷的尖刀从羊的前夹软窝处插进血仓,刀抽出时,羊才反应过来长财不离老屋场。刚要去叫,已带血声,活蹦乱跳的血自刃口呼地标进羊胡子前一早就预备好了淡盐水的木盆里。羊瞥了最后一眼傍边的青草,顿时感到眼前发黑。于是,羊下意识地猛蹬了几下蹄脚,从短尾处挣出一泡羊籽屎,很快灵魂出窍,魂归西天。趁羊血未凝,程老爷拿刀把搅动木盆里的热血。那血立刻打起了旋涡儿,仿佛天地都在晕眩。这一天,正是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土地老儿生,乡下人信奉土地,有钱人家老早预备了香火纸钱杀猪宰羊敬土地公土地婆,接着动犁办冬水田。庄户人家常以这天的天气来预测年成的丰歉,所谓“土地公公打伞,荞麦光杆杆;土地公公打扇,荞麦压断铁扁担”即是此意。

  此时此刻,东边的启明星不知何时没了,黎明前的黑暗让眼睛往前看不出几脚路长财不离老屋场。程家老爷放下屠刀,突然冲着站在大门前月亮岩上的儿子喊道,老二,还不过来搭把手?程天德这才从这场早有预谋的杀戮中回过神来。他瞪着一对惺松的眼睛望着他爹,木讷地问道,爹,喊我做哪样?老爷没好气地说,喊你过来看羊啦!这时,长工福田的儿子根地拢近身附耳说道,润身少爷,老爷在生你气哩……我们过去觑觑灶锅的水开了没?

  随在根地身后进到灶房,锅盖揭开一看,水正在锅盖底脚形成一片难以形容的沸腾长财不离老屋场。天德纳闷,爹是哪时候起早生的灶火,难不成一夜没困眼闭?同时,家丁依德、猴脸七叔、金虎金龙兄弟俩也都起了早,正在天井拿水淌脸。依德正在柴房门口双手叉腰甩动脑后的长辫子,把腰节骨整得吱咯作响。接着,又见他走进敞棚,运劫拳腳,举石锁扎马桩,练起功来。福田挑水进来,见天德正从灶锅里舀水到一个旧端盆里。福田赶紧往水缸倒了水,挑来空水桶,道,润身少爷,这事哪是你做得来的,一端盆水也不抵事,还是我来弄,快把瓢搁倒起!根地也拢来帮衬,将开水往另一只水桶里舀。

  福田把弄好的开水叫儿子根地挑到大门外,顿到坪坝上长财不离老屋场。福田叔先将羊弄进槽盆冲凉,再将开水整桶端起从羊头淋到羊尾。立刻,槽盆里热气跳起,热浪成雾沫状逼面而来。那条骚羊牯,妖胡子,卷角脑,后腿旮两握羊卵砣比鹅卵鼓还大,那膻气直冲鼻歙。猴脸七叔上前来一手抄起羊卵砣,琅声笑着,端腔起板地说道:

  - 伙咖,这家伙炒起足有一海碗长财不离老屋场

  呷了不屌死婆娘才怪长财不离老屋场

  - (福田讪笑着长财不离老屋场,说)哪有那蒙邪乎?

  - (猴脸七叔一本正经地跟福田绊起嘴来长财不离老屋场,说道)

  不信你拿去试试?不屌极死才怪咧长财不离老屋场

  - (福田侧脸望着老七答道)

  借条婆娘把我才……才搞得成齐长财不离老屋场

  (福田那汤圆样的脸盘上长财不离老屋场,生就着一对眯眯眼,

  活像芭茅草拉出的两条细缝,显得格外精神长财不离老屋场

  原来,福田婆娘过世得早)长财不离老屋场

  - (猴脸七叔扯起羊尾巴长财不离老屋场,边修毛边说)

  城里头干净得连根婊子毛都冇得长财不离老屋场

  我卵上去借长财不离老屋场

  这时,天德正站在槽盆边玩味着七叔与福田伯的对话并掩嘴窃笑,他爹程宗汉突然从羊圈那边喊过话来,老二,把香火端过来!天德寻了好半天,寻不见,直朝他爹喊道,香在哪廊,爹?他爹朝他瞄了一眼,回话道,哈宝,你就不晓得喊它一声啦!它在你脚边线会应你嘞!天德这才低头一看,原来一把红香正横在自家裤筒下,让敞阔得很有些夸张的老式超裆裤筒掩饰得恰到好处长财不离老屋场。天徳将香火从裤筒边拿起端到羊舍那边时,只见他爹正在羊圈柱头边烧竹麻钱纸,淡淡的焚香顺着风路往门前的几蔸老树癫上去,最终在天空形成一抹若有若无的缥缈。

  待羊剔净后,福田将羊倒吊到枫树枝上,舀水淌净,开膛破肚,羊头和几腿羊肉立马让金龙金虎拿进灶屋放盐水清煮,以备敬神长财不离老屋场。羊杂脍洗净切碎下锅和辣椒生姜川椒暴炒煮萝卜做了众人的牙祭。

  程家屋门前有两蔸高大笔直的枫香木,三人合围,树龄至少三百年长财不离老屋场。傍着枫香木,是一蔸空壳的老栋角树,四人合抱,树脚有个空洞,洞中常藏豺狗野猫狐狸黄鼠狼之类;洞口敞阔,寻日人亦可仄入。另一蔸是株老皂荚木,此刻看上去,活像一条瘦骨嶙峋没得衣穿的老光棍,横生斜出的苍枝细梢一到春夏天便蓊蓊郁郁,遮蔽了旁边大半丘冬水田。此时,程家老爷正在树旁边的羊圈柱头前,边焚纸烧香边不停地叨唠着祈辞,道,杀发杀发,有杀有发,无杀无发,小杀小发,大杀大发,不杀不发;东杀西杀,北杀南杀;杀南杀北,杀东杀西,杀得人仰马翻,剁个片甲不留;杀到长沙郡,发到长沙!杀到应天府,旺到天京地!天神地神!门神畜神!佑我发家!保我平安!阿弥佗佛……随及点燃三株香火头,往纸钱灰堆上划三匝,口中的巫词便成了臆语,听不明道不清,无法破译。接着,他爹忙含一口“十谷酒”往火上一卟,那火苗猛窜起一手多高;再指拨碗中酒水往地上弹三滴,将一撮带血的山羊胡粘贴到羊圈门柱上,拍门柱三下,圈里所剩羊匹一阵骚动直咩咩乱叫。天德阴在心里想,爹该念太上老君,怎么阿弥佗佛呢?他不问,也懒得去问,自己过牛栏那边去牵那头大王牯,等会儿准备去耕门前那丘半亩大小的冬水田。老话说,犁耙一响,泡种下秧,一年的农事就这样开始了。

  2、耕出巧来

  天德拢近牛栏时,那栏里的大王牯正埋着头红着眼斜视着人前蹄猛刨地枕木,耸肩搭背雄颈鼓眼地圆睁着怒目,直从穿着牛鼻桊儿的鼻孔处喷发出唬唬的气声,摆出一副触死人不偿命的架式长财不离老屋场。那是他爹年前拿一张王字头老虎皮从禾蒙湖谷溪地滕家寨头人手里调过来的一头大王牯。那王牯平日脾气横蛮,见人就触,今日土地节,得由它来整冬水田,先让它多走上几役,试试它的劲道。天德想。那丘田,是朱家的一丘老屋场田,明朝以前是土司王府别院所在地,后来做了明建文帝的避难所。此地不是寻常地,毕竟沾了皇势王气,今日开犁,兴许还能从那田里耕出个巧来。于是,天德叫根地将牛套到门前的枫香树下,自己从厢廊的杂物堆里扛来犁,揩去厚积的岁尘,插上犁尖,扛到那半亩冬水田边,刚好他爹端了煮熟的羊头从土地庙堂祭祀转来,天德下意识地朝天上瞭了一眼。天边正好朗开了一条缝,从那里落下一道天光,使得对门坡脚的塝子田、土地庙堂、老树,青冈峰上的古炮台、老雕楼,山顶红墙青瓦的青龙庙堂等一切景致都尽收眼底。青龙庙里的撞钟声、诵经声和木鱼声顺着山势淌下坡来,不绝于耳;远处,禾蒙湖里的松涛如海浪般翻滚;田坝上,有狗循着草樏堆,加油遴选着方便的点地;屋垱栅栏上的花香石子一样掷来;牡鸡打鸣,鲜草凝露,布谷鸣春,野八哥正在对门坡的废堡残垛上跳跃;寨子上的乡邻像是有约,此刻一齐吱然打开大门,挑了水桶顺次赶去井边挑水,见面即拿青冈乡话跟对方打招呼,谈谈天气、乡闻与季节。老话说,布谷鸟儿声声叫,插种季节已来到,已经挨边惊蛰天了,过不了几日,乡下人就该正经八百办起秧田来。

  这时候,竹林里白颈碣肚的知更鸟已经亮翅;野八哥也正挨到田边垄头来准备啄食将要翻耕出的蛰虫;此时此刻,天气燠闷,乌云打滚,天边扯起雷火闪,屋柱下的磉磴出汗,燕子高飞,看来这临近惊垫天就要下刀子雨了长财不离老屋场。天德只好先打开雨口,将藏了一冬的田水汩干。其实,这半亩冬水田是他爹年前从朱家大户朱进秋手中调得的,花了他爹四头大水牯,半亩不到铆足半亩,涵带里坎的过水沟。也就是说,把里坎的过水沟都算进了田亩也不足幅。去年秋后,朱进秋站在田边自言自语道,实在让这几蔸大古树遮死了,阴天阴地的,弄得年年打不到几粒谷子,不如调把程家算哒!程宗汉隔着两道天井三重门,在家宅深处把朱进秋这话听得真真切切,他马上顺势标出门与朱进秋讲死,及时请来第六保的保长、乡约以及师爷做中,以最快的速度促成了这笔交易。如今,天德有心拿这丘田开犁。大哥程天道,字润心,早年在山外两百里地的辰州府逛庙会时走丢,至今下落不明,长弟程天仁,字润国,正在省城上新学,满弟程天义,字润屋,少不更事,还在私塾堂跟着王师爷念人之初,只有我年前跟一条山里妹崽成了亲,自然名正言顺轮到我来把持程家今年开犁的大事。按坊间讲究,每年土地节或惊蛰天,通常由东家的男丁亲自下田操持农事,以表示对土地的敬崇与亲近,多半象征大于实际。

  天德矮下身子蹲在田坎上,边扒雨口,边想,总不能还让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来折腾这件事吧!突然,一道溜光闪划破长空长财不离老屋场。随及,哗——啦一声轰天雷,就像要把天撕裂炸塌的那种架式。噼——啪!轰——隆!天穹上立刻相继闹起了各式各样的雷声。接连几道劈头盖脑的溜火电剑,仿佛要把大地劈开。这时,四围的天空净亮,头顶竟黑云欲摧其势夺人,其他人家畏惧这鬼天气,都将牵出的耕牛重新赶进栏。正好此时,程宗汉的喊声也随着雷声从门前的月亮岩上丢了过来,老二,人家都归屋躲雨,你也等雨过山后再弄,行啵!?程宗汉抬头望了一眼即将暴落的天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今年的荞麦没指望了!同时,天德扯起嗓门把话喊了过去,爹!吉时一竿儿就过坝啦!俟不得!程宗汉随及端出一碗十谷酒递上来。天德接过,脖子一仰。绿酒初尝人易醉,下肚方知酒太冲,烧喉。

  正是乌云崩摧时,天德稳了稳腿脚,将裤筒挽过膝,撸起袖子赶牛下田长财不离老屋场。田泥没膝,额眉齐了犁把。天德麻溜地将犁轭套上牛脖子,左手竹梢一摔,果敢地喊出一声口令:“哨”!立即打牛上役,牛便奋力地往前拉犁。老话讲,儿要亲生,田要深耕,天德带住牛鼻桊死劲将犁尖往冬水田的泥沼里逼,犁口呷泥老深,一个来回,白沫便在牛鼻桊处生成。那王牯猛扯粗气,深灰的背胛上直冒焖烟。转役时,牛便停下来想,这么下死手,真把牛不当人?牛便哞出一声以示抗议。不看鱼面看水面,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及程老爷平素对自己的好,牛并没立刻作罢。泥块翻了起来,野八哥在泥坯上踱着方步审虫子。另一只八哥鸟干脆踩到牛背上,看新翻出的泥块里是否有兴奋点。此时,天德在牛屁股后面大声喊道,无论如何,耕完这役就收工,劳驾老兄再熬一竿。牛想,人话都讲到这份上了,此时收脚也不在其理。天德竹梢一摔,那牛横颈鼓眼拚死往前窜,犁尖往泥底下刮到老底。耕到役口一半,牛实在吃不消了。恰在此时,狂风大作,断枝飞叶,大雨倾盆而下,野八哥飞走,原本站在坪坝上瞧闹热的几个家丁都一齐遁进大门。天德想把程序走完,无论如何,他想,也得弄出个整三役才好交待吧。天德立即顶着暴风骤雨再次打牛上役。刚往前翻出两犁口,由于实在吃泥太过,连老底都翻耕了出来。牛便发起横来,牠阴在心里想,娘牝!硬不把我们牛当人!罢了!不干了!于是便杠在那廊,任你如何驱打,就是不再动弹了。最后翻耕出来的那块土坯老大老高,几乎高过天德的眉骨;经雨打水洗,那泥坯很快矮去一大截,直齐到天德的腰裤。一道天光火闪突然划破天空,天德蓦然瞥见那泥坯上嵌着好大一坨亮霞霞明灿灿的长块儿。天德顾不上牛兄此时的情绪,摔开犁去抠那物。抠下巴掌大一坨金属块,沉甸甸,在天光下金光闪闪。天德忙到田水里将那物涤净,上嘴一咬;借着天光再细巴巴一瞅……天德立马头血灌顶。他两手作抖,将那物举过头顶,情不自禁地大声疾呼:

  - 哎长财不离老屋场!金子哎!

  好大一块金砖嘞长财不离老屋场

  捡到金子啦哎长财不离老屋场!!

  雷嚯电闪盖过了他兴奋的呼叫声,还真没人觉起长财不离老屋场。天德立刻将金子揣进衣兜,顶着瓢泼大雨跳上泥田,将王牯惘到了役口上。二月的冷风,如剪似裁,那冷雨寒风浸皮透骨。老话虽说,到了惊蛰节,老牛老马硬如铁,可这浸皮入骨的寒风冷雨,就是铁打的城墙也会让它冻垮,更何况牛也是凡胎肉身?

  天德从月亮岩径直梭进正门,又从西厢侧门飙出,只见他爹正蹲在敞棚那边的山墙下整修鸡笼长财不离老屋场。此时,天义的奶娘杨妈刚好站在天井里骂人,……天义!你个鬼儿,夜上老不晓得下床屙泡尿,硬让它尿到铺盖上?程宗汉听后直摇头,想到自己小时因尿床没少挨打,眼角便微微生出一丝坏笑来。他再一次摇摇头,略有所思地沉默着,继续忙他手头上的工夫。他在鸡笼里重新加钉了一层隔板,依然保留了原来设定的踏板式机关,并在鸡笼的另一端加开了一道抽板门。他想, 不管你是豺狗还是黄鼠狼, 总有一天会上我的当的。这时候,天德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从西厢山墙处侧身一出,便直奔敞棚,拉起他爹走到亮爽处,从怀中端出那坨金砖,兴奋地说,爹!您看,好大一块金砖!程宗汉一手没接住,沉沉地滑落到地上。接着,他弯下腰身双手搬起上下掂量,那东西不大不小可的确很沉,沉得很够份量。他小心翼翼地将金砖捧到天光下仔细辨识,两端呈扇形,内凹处镌刻有颜体“昭通洪武十七年折秋粮赤金五十两重”字样,凭经验断定,这一定是当年大明建文皇帝朱允文从天京明皇宫逃出携来此地的皇室宝物。据坊间传闻,朱元璋嫡孙朱允文在南京遭其叔父朱棣逼宫时,趁乱窜出京城,经长江,过洞庭,溯沅水,直抵人烟稀少的湘西腹地,匿与当地土著女子交媾诞下朱姓祖人朱文鸾、朱文和。而建文皇帝带来的宝物多埋藏在这青冈哨的砚台山一带。在砚台山东南不远的晒锦岩石壁上还镌刻有“允文”二字。关于这一野史秘闻,不知何故,朱家族谱中竟无丝毫遗墨。此田亩为朱家族里明朝时的祖屋场,据此推定,这金锭应是朱进秋家祖人的了。程宗汉立即交待天德,务必把好口风,千万不能往外漏一丝风。程宗汉当着儿子的面,将金锭锁进内室祖传的一口镶着铜边的大樟木箱子里,跟天德说,这水田里兴许还有几多其它宝贝,千万要死口,不然会惹天祸,官府和土匪都不会放过手。这时,外面的天空神仙一般地打朗了,明媚的光晖从云朵的缝隙里斜着身子撒下来,沾在门前道路上的青石板上,十分明朗。天义小少爷挎着个很夸张的大书袋,正举着右掌罩住眼眉航出大门赶去东边山脚村上的私塾堂上早课,那明灿的阳光直叫他睁不开眼睛。身后,跟着同样手遮旭晖的奶娘杨妈。

  那杨妈虽人到中年,可那细腰高胸,骡子一般滚圆的屁股,雪一样白的皮肤,老让久鳏未续的程家老爷子浮想联翩长财不离老屋场。他的眼光一端黏上杨妈的屁股,就很难从他的记忆上清零,夜上梦见的八成就是那厮了。

  3、走漏风声

  嗨!天底下真有怪事长财不离老屋场,金砖的事,偏偏不出三天,风声就走漏了,大鸟城的大街小巷里都在口唇相传,说是青冈哨上寨百岁爷家今年土地节开犁,直从泥坯中翻出了一块大明金砖,足秤赤金一百两!

  大鸟城,史书上又叫鸾鸟厅长财不离老屋场。传说远古有一只鸾鸟从北方飞临到城西边不远的山顶,后来化作一尊振翅欲飞的石头,故名鸾鸟山。唐宋时期,土司王抵此建城设厅时,便以那山为名,起名为鸾鸟厅。本地人习惯叫大鸟城,叫起来方便。到大鸟城因金砖一事一时风生水起时,程宗汉便想,真巧了,儿子天德和我谁都守口如瓶,那风是怎样漏进城去的,难不成那天隔墙有耳?程宗汉站在门前那几蔸风水树下,悠悠地望着不远处的青冈峰。那里古木参天、巉岩叠起,古炮楼、峰火台、老兵房、小岩堡子等军事设施,都赫然屹立在那峰岳之上。打那山峰往青龙山主峰移去,就是千年古刹青龙禅寺所在地。那点地红墙青瓦、宝殿斋院,一律半掩在山顶的苍松翠柏里,不论距离多遥多远,十分打眼。再西去几里,就是禾蒙湖生苗区了。那廊场被一道边墙圈围着,关门高耸,石墙逶迤,林木森森,充满了神秘。程宗汉遥想着城里有关他家金砖的传闻,阴在心里想,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咧?老班人也说过,再细的针鼻子,也会穿过线去。他眺望着薄雾下的山野,那纷繁多变如梦如幻出人意料的世事着实让他感到了蹊跷。那时,正值早春,凉风席席,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亦任他在风中缠绵……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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