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听戏录:城隍庙
正月十三日，城隍庙听戏城隍庙。个把月没有戏听了，一过年，百事俱废的苦。
下午一点半开戏，城隍庙里吃碗面正好城隍庙。冻雨朦胧中，诗意深沉地扑进松鹤楼面馆。与徐敏姐姐散漫走在人群最后边，结果么，我们两个还没有踏进门，最前边的雪晓通先生已经掉头退了出来，口里讲，要死快了，里向人潮泛，吃勿消吃勿消，走走走，去吃宁波汤团算了。奔到宁波汤团店，吃芝麻汤团蟹粉汤团，徐敏姐姐于蟹粉汤团里吃到一枚蛋壳，辨认良久，确定是蛋壳不是蟹壳，姐姐一无怨语，淡淡道，馅子倒是拿鸡蛋拌过的。这样温柔敦厚的食客，darling，天下少有的。
开戏城隍庙。《柳梦梅拾画》，薛调，不在梅边在柳边，年轻演员郑鸣秋小姐刚刚学出来的，唱得中规中距，很难得了。更上层楼的话，可以再唱得痴嗒嗒一点，柳梦梅那种千古之痴，莎士比亚写不出来，评弹里倒是比比皆是。
毛新琳周慧的《霸王别姬》，正月里就别姬，断舍离巅峰之作城隍庙。张调唱穷途末路的楚霸王，又浓又烈，高度过念头。周慧小姐好唱功，宛转蛾眉马前死，死前还要激励一下霸王，比杨贵妃厉害多了。我坐在第一排，数度错觉自己在听普契尼的《图兰朵》。故事当然不相干，那种戏剧力度，不相上下。
姜啸博的《昭君出塞》，正月里就出塞，断舍离无奈之作城隍庙。姜啸博的杨调独步当今，深得杨振雄先生神韵。《昭君出塞》是第一次听他唱，幽咽低回之余，寒气森森。一个人一把弦子，唱得满台黄沙滚滚、征马萧萧。一曲唱毕，真真是坐久不知寒，但衣上，低浮云气。吃晚饭时候，听姜啸博跟我讲，《剑阁闻铃》与《昭君出塞》，其实是杨振雄先生的双璧，《闻铃》唱唐明皇，男角；《出塞》唱王昭君，女角。昭君比明皇还难唱，更幽更窄，大嗓小嗓假嗓，出入无痕迹，很难的。
压台送客戏，徐惠新陆锦花的《秋海棠·梅宝卖唱》，徐惠新先生眼神空蒙地坐在台上，一语未发，台下已经痴倒一小批女听客城隍庙。梅宝卖唱，苦得酸汪汪的戏，徐先生和陆小姐，有本事拿一回书说得满堂笑声。噱头十足，噱了肉里，软硬兼施，皆大欢喜。吃晚饭时，问徐先生，年轻时候学戏，学到什么时候，于说噱弹唱的说，开了窍？徐先生答我，差不多，要到四十来岁，才悟道。评弹讲究说噱弹唱，说是第一个字，唱是第四个字，会唱不稀奇，稀奇的是会说。
散了戏，与徐敏姐姐逛逛城隍庙，三分钟之后，发现不能乱说乱动，当晚城隍庙内管制人流，走错一步，就进退两难了城隍庙。格么就不逛了，买枚海棠糕吃，吃了两口就黯然神伤，因为不甜。如今的甜点心，不二不三，都不甜了，我怀念那种古老、温暖、安详，以及正确的甜。
晚饭订了绿波廊的桌子，雪晓通先生前一夜做了万全的布置，可惜，当日因为人流管制，依然寸步难行，劳诸位演出结束的评弹演员们，背着琵琶弦子，寒风里，拥挤于九曲桥旁的人潮里城隍庙。蓦然想到，如果此时此刻，蒋月泉杨振雄们，背着弦子挤在九曲桥旁，会是什么情景？darling，冻丝丝，我不敢想下去了。
至于绿波廊的饭菜，令人印象深刻的，依然是她家的点心，桂花拉糕，蟹粉小笼包，椒盐葫芦酥、蟹粉眉毛酥，以蟹粉小笼包最动人肺腑城隍庙。饭后仔细看了一下流水单子，写的是：重蟹粉小笼包。
饭桌子上，八旬老翁邓可瑾先生，与徐惠新先生，一个戏迷一个戏精，切磋畅谈评弹的嗲与糯城隍庙。邓公一枚窈窕金瓜脸，眉飞色舞；徐惠新先生一枚大味若淡的清水脸，一无表情。两个老男人，于嗲糯境界里纵横捭阖，久久遨游，啧啧。
次日清晨读书，乱翻《全唐五代词》，突然顿悟到，嗲，译成书面语，两个字的话，应当是妩媚，四个字的话，是妩媚撩人城隍庙。至于糯，如何译成书面语，我还没有想出来。（石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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