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地区南部灵宝道派的引魂过桥仪式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姜守诚在《世界宗教文化》2016年第2期发表论文《台湾地区南部灵宝道派的引魂过桥仪式》，论文摘要如下：

引魂度桥是宋元以降道教度亡仪式中的一项重要内容，至迟南宋时已近成熟和完善。引魂度桥的宗教意涵，就是通过演行各种度亡科仪，协助亡魂出离幽冥，并引导其走过“升天法桥”，藉此脱离阴府,飞升天界。换言之，亡魂经由度桥仪式而实现了身份的蜕变及转型。

过桥仪式是中国古人灵魂信仰的具象化反映，其通过外在、直观的坛场陈设，以及戏剧化的表现形式，形象地展示出亡魂在执法道士的引领下，在金童、玉女的佑护下，平安度过法桥的情景。

有关引魂过桥的科仪表演及坛场陈设，台南与高屏二地可谓是“同异并存”，既有相同点、也有差异处。我们着重论述三方面的问题。

第一，所过何桥：奈何桥与升天法桥的差异。桥是引魂过桥仪式中的重要道具，在拔亡法事中具有特殊的意涵。台湾学者李丰楙对此有过精辟分析：“在民间的丧葬仪式中，凡是类似梯、桥的通过仪式都是一种象征性的动作，由此岸渡到彼岸，由此界渡到他界，均以此为过渡的关卡，亡魂即在孝眷的扶持下完成。”在此基础上，杨士贤亦论述说：“所以拔渡法事中‘桥’就如同现实世界般，都背负着‘交通’的重责大任，在现实世界里，桥连接了两端的区域，缩短了彼此的距离。而在拔渡法事里，桥则使亡者由此岸（此界）‘过渡’到彼岸（他界），……让亡者在仪式中转换身份成功”。

今台南与高屏二地演法时均施用纸桥作为引魂过桥的道具，且皆称作“金桥、银桥、奈何桥”。道士手执招魂幡，引导怀抱香炉和魂身的孝眷人等逐一跨过纸桥，藉此象征亡魂已顺利度过法桥。有趣的是，高屏地区演法时，众人跨越纸桥之前，先有一个步过长条板凳的环节。高功手执招魂幡，道众执金童、玉女，众孝眷怀抱香炉、魂身，逐一踏过长凳。这实际上是对纸桥功用的扩展。这是因为，纸桥系粘糊而成，小巧精致，不堪足踏，无法表现出人在桥上通行的场景，只能以一步迈过纸桥的方式来展示过桥的环节，但毕竟有所遗憾。有鉴于此，高屏地区演法时在跨过纸桥前，先采用长凳作为纸桥的替代物，通过上凳、凳面行走、下凳等一系列动作，形象再现了亡魂过桥时的情景。而人们踏行长凳时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表情，恰好也是亡魂过桥时的心态流露。因此，高屏地区踏行长凳之环节设置，还是很富有表现力和感染力的，绝非画蛇添足。

台南与高屏两地的道士及民众均将引魂过桥仪式中的“桥”（纸桥）称作“金桥、银桥、奈何桥”，或径称为“奈何桥”，因此“过桥”即为过奈何桥。这种认识恐怕并不符合古意，且与拔度科仪的节目流程及宗旨相违背。宋元道书中谈到的引魂度桥科仪，乃系通过演行各种度亡科仪，协助亡魂出离幽冥，并引导其走过一座“升天法桥”。这座法桥乃是联接阴府与天界的通道，亡魂藉此得以出离阴府、飞升天界。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引魂度桥就象征了持续数日的一系列超度法事的圆满结束。而过奈何桥则是新亡者告别阳世、跨入地府的开始，一切超荐法事便由此展开。概言之，奈何桥与升天法桥是不同的，过奈何桥与过升天法桥亦存在本质上的差别。引魂过桥仪式中的“桥”应是指“升天法桥”，而非“奈何桥”。今南台湾地区道士及民众认为引魂过桥就是过奈何桥的说法，当系以讹传讹的曲解和误会。

第二，光明的领引：法桥与七星灯的次序。在引魂过桥的坛场布置中，纸桥与七星灯是固定的搭配。不过，台南与高屏二地在七星灯的摆设方式上存在明显的差异。台南地区的做法是，将七盏斗烛呈北斗七星状平铺在塑料盘或纸盒内，并将其整体摆放在纸桥的前方，二者的前后位置是绝对不可弄乱的。高屏地区的做法是，将七盏斗烛分别放置在长条板凳（凳面上陈设纸桥）的四个边角处的地面上，数量依次为1盏、2盏、2盏、2盏，或2盏、1盏、2盏、2盏。换言之，法桥（长凳及凳面上的纸桥）是被七星灯烛围绕起来的。不过，高屏地区的道士及孝眷踏过长凳、演行过桥之前，全体人员必然会先行列队、分别从正中和两侧穿梭七星灯烛。也就是说，在法桥与七星灯的摆放位置及跨越次序上，高屏地区与台南的做法是一样的，都是先穿越七星灯，然后再过桥。事实上，二者的这种位序安排具有特殊含义。七盏斗烛象征北斗七星和光明，孝眷怀抱魂身先跨过七星灯，藉此隐喻亡魂受北斗星君的济炼和佑护，在光明的指引下，安然通过法桥，藉由此岸到达彼岸，奔赴生界、仙化成人。

第三，炼度而飞升：过桥与炼度的关系。引魂度桥和炼度宗旨，均是道教度亡仪式中的重要内容。宋元以降，度桥科仪始终是附属在炼度宗旨之后演行的，乃至被视为炼度仪式中的一个环节。

炼度科仪，在今台南地区拔度斋仪中已废止不做了。因此，引魂过桥也就成为一个独立的科仪项目。又因为该仪式的演行时间短暂、科介表演快捷，故而前场仅设一名道士来执法，坛场布置也较为简单。在节目安排和内容衔接方面，也显示出较大的随意性。譬如，引魂过桥或排在填库之前、或在其后，有时则将“打城”“拜药忏”“引魂过桥”合并展演。这充分说明，从炼度宗旨独立出来的引魂过桥科仪，其在整场拔度法事中的等级、地位和影响均有所降低，从而导致原有的严肃性和隆重性被冲淡了。

高屏地区仍保留炼度宗旨科仪的演法，引魂过桥就接续在炼度之后进行。由于炼度宗旨自古以来就是一项非常重要的道教仪式，因此前场参演的道士人数众多，通常是一位高功率四名道众，或三位高功率六名道众，他们在后场四位乐师的积极配合下，共同完成本场科仪的精彩演出。引魂过桥与炼度宗旨是联袂演行的，二者切换十分流畅，自然就承袭了炼度科仪的演法团队和人员规模。此外，高屏地区引魂过桥科仪的唱词、口白等内容，都要比台南地区复杂，科介动作、节次桥段等尤为丰富，相关仪式场景的塑造也较为细腻和逼真。在坛场布置、道具陈设等方面，高屏地区也更精致一些。概言之，高屏地区引魂过桥科仪的做法，更接近传统礼俗之旧制，略具古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