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潘小平:涡水与老庄:道教沭书籍
涡水与老庄
潘小平
雪停了道教沭书籍。
这是十年来江淮间最大的雪,城市的行道树纷纷倒伏,广告牌纷纷垮塌道教沭书籍。然而太阳还是出来了,一切又都为之明亮:楼宇、道路、行人和雪地上觅食的鸟雀——我们出发了。
这是要去皖北,听说那里的风雪,比这里还要大道教沭书籍。是冬阳灿烂的午后,高速上的积雪早已被清除干净,雪原一望无际,晶莹如霜花。江淮丘陵起伏跌宕,延展出美丽的波线,白雪映日,如染如画。这是安徽地貌中最为曼妙的部分,南连皖南山地,北接淮北平原,呈现出一种过渡性美感;而淮河一如既往,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奔流,河对岸是我梦魂萦绕的故乡。
那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而况还有涡水,那上古著名的大水,正在平原的那一端,静候我们的到来道教沭书籍。
一
溯流而上,我们最先到达涡阳道教沭书籍。
正午时分,涡水静静流淌道教沭书籍。这是淮河左岸一条著名的支流,也是淮河第二大支流,发源于河南的尉氏县,呈西北东南走向。一路上流经开封、通许、扶沟、太康、鹿邑,而后从亳州入境安徽,经涡阳、蒙城,于怀远城关之东注入淮河。怀远是我的家乡,小时候,我常常挎着篮子,带着妹妹,穿过喧闹拥堵的城区,去涡河边洗衣裳。河水清澈见底,捣衣声此起彼伏。那时涡河大堤的青石条上,晾满了洗好的衣物,蓝是蓝,白是白,是民间所谓的“水颜色”。
民间还有一句话:有钱难买“水颜色”道教沭书籍。
不远处,就是涡河入淮口,一条清晰的水纹线,将它与浊浪滔滔的淮水彻底分割道教沭书籍。然而它最终还是流入了淮河,那时我还不知道,长大以后,我会无数次地在这条河边徘徊、思索。
古书上说,山之北为阴,水之北为阳,但今天的涡阳县城,并不在涡水的北面道教沭书籍。历史总是在不经意间,显示它的沧桑巨变。太阳一点点西移,风开始变硬,尖锐刺骨。有一年,大约是1987年,我只身一人,在平原上整整浪游了一个冬春,从一个村庄到一个村庄,从山之阴到水之阳。都是乡村大道,干了多半冬,一脚踩下去,醭土腾起来老高。这儿的人们,把大道叫做“官道”,冬阳下,能看见不远处涡水缭绕。淮河支流众多,呈羽状分布,水势迟缓,而“道”的不争与柔弱,是否源于淮河“缓水静流”的特性呢?为什么淮河流域是中国河流中,唯一产生本体论哲学家的河流?为什么伟大的黄河和伟大的长江,没有产生老庄和孔孟这样的人物?
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是,中国最重要的哲学家和思想家,都产生于淮河流域,涡水老庄,泗水孔孟,而涡水和泗水,都是淮河的支流道教沭书籍。老庄的生命哲学和孔孟的政治哲学,是中国社会生活和中国思想政治的两大支撑性力量,共同支撑起中国的大地与天空。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一直没有想清楚道教沭书籍。
抑或是这片缓缓流淌的河流道教沭书籍,哺育了老子智者的哲学?
有文化学者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三个文化带,分别是以德国为代表的北部文化带、以中国为代表的中部文化带、以印度为代表的南部文化带道教沭书籍。北部擅长制造,中部擅长情感,南部擅长精神。这和纬度有关,日本与德国处于同一纬度之上,因此日本制造的精密度堪与德国媲美;美国与中国处于同一纬度之上,擅长情感表达,但不同的是美国是纵情文化,中国是抒情文化;而南部地区以印度为代表,由于农业资源丰富,古印度低头是稻米,抬头是香蕉,自古不愁温饱,文化擅长在精神方面,从而神学发达。是不是黄河的凶险和长江的奔腾,打乱了人类的沉思与冥想,因此才没能在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产生老庄和孔孟这样的人物?而羽状分布的淮河,给人类提供了仰望星空,和宇宙对话的冲动,也提供了内心的宁静,因此才产生了孔子的政治哲学和老子的宇宙本体论?
说不清道教沭书籍。
在上古,淮河是一条安静迟缓的大水,两岸水草丰美,人民安居乐业道教沭书籍。只是公元1194年,黄河夺淮之后,它才变得狰狞起来。在黄河夺淮的七百年间,黄河将大约七百亿吨泥沙带入淮河流域,使得鲁南的沂、沭、泗水不能入淮,无数支流与湖泊淤积废弃,淮河原有的水系遭到严重破坏。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发生最多最频繁而且规模最大者,大都是在淮河流域,这和淮河的十年九涝、灾害频发、民无恒业、民风剽悍,有着很内在的关联。
在中国古代疆域上,具有明显而特殊的南北界限特征的河流不是长江,不是黄河,而是淮河,淮河不仅是中国大陆东部南北自然地理的分界线,还是一条自然地理的突变线和临界线:线南为亚热带,线北为暖温带;是高粱种植的南界,竹子生长的北界;是1月的冰界,湿润和半湿润的分界,而极端的表现,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道教沭书籍。反映到农业形态上,淮河以南是稻作文明,淮河以北是旱作文明,而农作物类型和由此产生的文明形态,直接影响到人类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生命方式,进而影响到人的行为和理念,影响到区域人格和区域情感。淮北人热情粗砺,说话高喉咙大嗓,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无酒倒头睡,过它一天算一天!三十多年前,我到皖北农村去,发现差不多的人家,陈设都十分简单。他们的家里,既无柜子也无箱子,有的甚至也没有床,冬棉夏单,所有的衣服,都挂在一根绳子上。也不是没床,而是没有正式的床,往往是绳编的“软床子”,一只手拎上就走了。淮河年年发大水,老百姓年年跑“水反”,大水一过荡然无存,置办家业干什么?还不如吃干喝净,混个“肚饱腰圆”!所以我们今天,也无法想象上古的淮水和涡水,无法想象它们的安静和迟缓。而老子那时,就常常在这样的水岸边徘徊,河水流向远方,天格外高,格外蓝。
老子在中国哲学史上的地位,犹如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在欧洲哲学史上的地位,先秦诸子中,唯有老子哲学属于宇宙本体论哲学道教沭书籍。老子哲学的最高范畴是“道”,由此引出“有”与“无”的概念。“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是老子宇宙论的总纲,也是我们日常口语中,“无中生有”一词最初的来源。
二
现在我们来到了涡河,夕阳正快速坠落,有上古的风吹来道教沭书籍。上古是老子的时代,百家争鸣,学术纷呈,中国古代几乎所有的哲学思想和文化创造,都于那一时期萌芽生长,金光灿灿。后来,这一时期被史学家们,誉为中国文化史上第一个大黄金时代。
涡水静静流淌,铺满了夕阳的暖红,周遭是大雪覆盖的村庄道教沭书籍。风静的一刻,没有炊烟,落尽了叶子的老树,在平原上一目了然。
乡村有些寥落,在这最该喧闹的傍晚道教沭书籍。二十年前的1997年,我在这一带拍摄纪录片,那时的乡村多么热闹啊,男人们大声咳嗽,孩子们在村道上疯跑,村庄上空炊烟袅袅,母亲站在村口,吆喝孩子回家吃饭。有资料说,日本用了十年时间,将1500万农村人口转移到了城市,而我们呢?我们在二十年间,转移了多少农村人口?有多少荒芜了的土地和田园?
然而城市化是中国的宿命,也是二十一世纪,人类面临的最大事件道教沭书籍。
都有些猝不及防,有些茫然道教沭书籍。2012年的一个统计数字显示,在最近十年间,中国的自然村由360万个,锐减到270万个,也就是说在我国,每天都有上百个村庄消失。“撤乡并村”、“旧村改造”、“宅基地整治”、“居民点建设”、“承包地换社保”等等以腾出更多城市建设用地为目标的乡村改革,从沿海向内陆一路狂飙突进,传统的乡土中国正在衰落,绵延数千年的中国乡村传统和文化,正在断裂。
然而涡水仍在静静流淌,两岸村落连绵道教沭书籍。在冬季有风的晚上,仍有一些关于老子的故事,在这片平原上流传。
相传老子出生时,门前李花盛开,指李为姓,所以老子又名李耳道教沭书籍。这一带乡村,把李子叫做“辉子”,“辉”是光辉的辉,是对智者的赞美。而把李子叫作“辉子”,全国仅此一处,所以孔子才说:“礼失而求诸野。”
传说和民俗,以一种杂芜但也是无比生动的形态,保留了历史的真实,它们往往比文献更能反映民众心理,更能显示地缘文化的特点道教沭书籍。在皖北方言中,仍然留有很多上古“雅言”的痕迹,由此可观江山易替,世事变迁。但方言正在消失,被普通话所覆盖。前些年,曾有一张外国人绘制的“方言地图”在网络上走红,两个美国人,柯祎蓝和司圆直,用一张“有声地图”,记录了中国“正在消失的方言”。他们为保持中国语言多样性所做的努力,令我们感动和汗颜。
飞机、高铁,飞驰的岁月,淹没了多少“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乡思;流播天下的普通话,将多少“乡音无改鬓毛衰”的乡愁掩埋道教沭书籍。随着现代化、城镇化、信息化、全球化,汉语方言迅速退出了社会流通的大舞台。而与方言流失同步的,是文化传承的危机,是文化差异性和多样性的消除,是民俗文化和区域情感消亡的危险。我奶奶活着的时候,天黑不说天黑,而是说“合黑”,“二丫啊,合黑了,赶紧家来吃饭吧!”她这样大声吆喝,让我感到心安。“合黑”是暮色四合的时刻,上古的“雅言”。而今天,“合黑”的表达,在这片平原上已经听不见。
作为“第一母语”,方言凝结着言说者最真实的生活经验和最鲜活的情感体验道教沭书籍。
日子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道教沭书籍。一切都在变,然而一切也都没有改变。历史上殿宇连绵的天静宫,虽仅存殿东一座东岳庙,但气息绵延,穿透岁月。守殿的老人大声咳嗽着,在院子里扫雪,看见我们进去,也只是看上一眼。当年的天静宫占地三千亩,食业数千人,主殿的高度,比孔庙还要高出三尺。是因为孔子曾多次向老子“问礼”,是老子的学生。亳州“道德中宫”的门前,今天仍有一条“问礼巷”,老子晚年,曾在这里讲学。
还记得第一次来时的情景,我站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上,听当地的文化学者滔滔不绝,讲述它昔日的辉煌道教沭书籍。就在我们来前不久,考古工作者对郑店天静宫遗址,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考古挖掘,有关专家认为,就是一块出土的“古流星园”石匾,也足以证明老子的出生地是在涡阳郑店。
此说一出,立即在考古界、学术界引起轰动,传统的老子出生地河南省鹿邑县,连续举行多次全国性的学术讨论会,对老子生于郑店的“妄言邪说”,进行了迎头痛斥道教沭书籍。此后三十年间,两家的口诛笔伐愈演愈烈,已经完全超出了学术的范畴。
涡河流域历史上,有著名的“上中下”三宫:上宫鹿邑太清宫、中宫亳州道德中宫、下宫涡阳天静宫,而三宫中我最常去的是天静宫道教沭书籍。这不仅仅因为它残破的殿落,有着遗址独具的江河日下的美感,还因为“天静”二字,散发出的老子的气息。
这是道的境界,天有大静,地有大美,人有大成道教沭书籍。
太阳出来了,映照着残颓的老殿和殿宇上的积雪道教沭书籍。
几乎没有游人,哪怕是晴天道教沭书籍。与一墙之隔新建的“老子庙”相比,这里十分冷清。新建“老子庙”是三十年前由海外道徒捐资,在原址上恢复重建,老君殿、三清殿、灵宫殿、重阳殿、老祖殿等十多重殿宇次第展开,主殿老君殿仿宋代规制,九脊重檐,殿高23.75米,据称为中国道观第一高度。
所以即便是雪天,打着旗帜的旅游团也络绎不绝道教沭书籍。老子常常被打扰,那是一尊元代留下的老子石像,隐身在光线暗淡的偏殿深处,他木无表情的面容,让人有一见心惊之感。多年以前,《皖赋》的作曲盘龙先生,在片子中看见这尊石像,也曾受到强烈的震撼。它那简洁到几乎失去线条的呈现,隐隐传达出一种大智慧,如同老子的“道”,浑大圆融以致无边。而相比较而言,新建老君殿重塑的老子铜像,虽号称世界老子塑像之最,却少了一点神韵,少了对老子精神的理解。
几千年风雨剥蚀,东岳庙五楹主殿仍保存完好,屋脊上的元代陶土龙饰,龙身修长,线条粗犷,形制浑然道教沭书籍。有很多残碑,记载着历代帝王前来朝谒的盛况,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都曾到这里来过。因为老子姓李,李唐王朝视天静宫为家庙。
和元代老子像一样古老的,还有一根石柱,相传老子每天就是倚着它记述历史道教沭书籍。这是老子曾为“柱下史”的标志,十分珍贵,“柱下史”是司马迁在《史记》里的表述。
老子生活的春秋时代,是古代中国史上一个天旋地转的大时代,诸侯起来了,周天子失势了;卿大夫起来了,诸侯又没落了,二百四十年间,战争二百九十七,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一道教沭书籍。坐在东周的典藏室里,记述着这些成败兴亡的大事件,老子的心中,弥满了“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慨叹,苍茫心思,无以言表。
也因此《老子》一书,由《道经》和《德经》两部分所组成,“道”是宇宙哲学,“德”是政治哲学道教沭书籍。一直以来,人们都有一种误解,认为道家都是“无为”的、“出世”的,其实黄老政治的代表人物,如吕不韦、陈平、张良、曹参、诸葛亮以及后来助朱元璋得天下的刘伯温,政治上都很有地位,或为国相,或为帝王师。最典型的黄老政治家,是汉初接萧何为相的曹参,他把道家清静无为的学说,用到复杂多变的政治现实中去,与民休养生息,结果是中央直辖仓库因存粮太多发生了腐烂,钱也太多了,以致国库里串钱的绳子,都被虫子蛀断了。
这就是史学家们所津津乐道的文景之治道教沭书籍。
吴国的伍子胥自杀的那一年,老子忽然辞去了官职,骑着一头青牛逶迤西去道教沭书籍。过涵谷关时,守关的尹喜对他说:先生,您就要隐居了,希望能留下几句话来。于是老子口述“道德五千言”,希望在政治、社会的剧烈动荡中,找到一个不变的“常”。
老子出关后,不知所终道教沭书籍。又过了二千五百多年,美国一个名叫里根的总统,在他的就职演说中,引用了老子的一句话:“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使老子在当年的美国,成为轰动一时的人物。在老子看来,治大国和煎小鱼是一个道理,不要动不动就去乱翻,那样会翻得乱七八糟。
暮色下来了,回首郑店一带,静天无限道教沭书籍。
乡村之夜,冬日之夜,在这片平原上,仍有一些老子的故事流传道教沭书籍。这样的夜晚,天空会跳出一颗美丽的大星,而昔年那轮金透透的大月,也会饱饱地浮上来。
三
几个月前,2017年的午季,我曾带着一个摄制组,专程到涡阳县义门镇,拍摄苔干制作道教沭书籍。传说老子当年,曾在“天静宫”大片种植这种植物,在瘟疫之年,用来为老百姓治病,所以当地又把苔菜叫作“天静草”。是涡水边的一个千年古镇,我二十年前第一次过来时,街两边都是那种木结构的二层小楼,仿佛“水浒”的年代,有一点淡淡的宋元话本的味道。就像那一年我路过山东郓城,看见满街挂着“炊饼”的幌子,心中涌上的那种感觉。那回是来拍地方戏,义门镇的几个“老把式”闻风而动,不等招呼就全都到了。锣鼓家伙敲起来!场子打起来!集两头的人,乱纷纷往中间拥,很快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先上来的是几个媳妇,用常香玉的“疙瘩腔”,唱了一段“花木兰”。“花木兰是俺这块人哩,潘作家你知道不?”我吃了一吓,第一次听说。她们就争着告诉我,说是在河北的一个什么什么地界,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亳州花木兰”的字样,“不是最好的证明吗?”后来又上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黑胖黑胖,也不知唱的是一出什么戏,也不知扮的是一个什么角。但唱得真好,我不懂戏也能听出好。据说是“铜锤花脸”,那嘶哑的吼唱訇訇作响,搅动了皖北的高天。问边上的人这唱的是什么戏?回说是“高梆子”,噢,怪不得这么高。又问唱的是哪一出?回说是“骂曹”。我知道京剧中有“击鼓骂曹”的戏,唱骂的是祢衡,但祢衡是花脸吗?而且,少年曹操曾在义门读书,这是在曹操的家门口“骂曹”。据说在陈世美的家乡,是不准上演《铡美案》的,真要感慨亳州人心胸开阔。地当间的黑胖老者,仍在激愤地唱,一声声直入九霄。围站的人们,在忘情地听,经受了大半年风吹日晒的脸上,是收成后的满足。卖馓子卖花生的小贩,在人群里不断地吆喝、走动,女人们都穿得大红大绿,花格子方巾裹头,在万物衰败的冬季,鲜亮极了。
今天,皖北漫长的冬天,再也没有热闹的集市,再也听不见高亢入云的“高梆子”了道教沭书籍。
就连繁忙的午季,地里也几乎看不见劳动者的身影,几十台大型收割机首尾相接,“轰隆隆隆”从我们的身边驶过去了道教沭书籍。麦子就要“开镰”了,麦浪滚滚,金子一般铺展到天边的地平线。从地质学意义上说,这一带属于“纯平原”,所以一过了淮河,我喜欢使用“平原”的概念。周老汉家的苔菜,还剩下最后一块没有收割,我们匆匆赶到时,正赶上他拎着镰刀下田。好险!今年如果赶不上,就要延到明年夏天。涡阳县义门镇,是传统的苔干产地,苔干的收入,支撑着庄户人一年的生计。收割下来的新鲜苔菜,要立即在田头剖晒,使用专门的工具“苔刨”和“利刀”,纯手工制作。剖条是个细活,要求刀刀笔直,厚薄一致,根部一端相连,这样,才便于在绳子上搭晒。
苔菜收获的季节,乡村道路的两边,晾满了绿如翡翠的苔条道教沭书籍。
周老汉所在的周营村,曾是清末僧格林沁剿捻的大本营,在这一带乡村,留下了僧营、周营、刘营、张营等等“九营十八寨”道教沭书籍。成品苔干经清水发泡后,色泽翠绿,风味独特,乾隆年间即为“贡品”。周恩来总理生前,喜欢用它来招待外宾,因入口“响脆”,命名为“响菜”。
冬季的义门镇,异乎寻常地安静,似乎所有的喧响,都被大雪覆盖了道教沭书籍。在过去的年代,平原越往里走,人烟越稠,而今天,越深入平原腹地,人烟越少。有一种类似于感伤的情绪,在土地上一望无际,那是千年缭绕的“乡愁”。雪后的蒙城一片肃穆,作为皖北小城,它最大的特点是一条街巷一道水,岸柳依依,当然,那是夏天的时候。
冬季的平原上,只剩下枝和干,线与条道教沭书籍。
历史上的春秋时代,因为麒麟的出现而终结,曾经叱咤风云争霸天下的五路诸侯,遂成历史陈迹道教沭书籍。而为时二百六十年的战国时代又揭开序幕,社会进入更大的动荡期。而此时的庄子,正躲在涡阳北岸这个名叫“蒙”的地方,做一名“漆园小吏”。世人多把“老庄”并称,其实庄子只是继承了老子清静无为的一面,而把他权变的思想扬弃了。
史书上说庄子家贫,为了补贴家用,他不得不打些草鞋换钱道教沭书籍。但即使是这样的窘迫,他也还是时常做一些美丽的梦,比如有一天,他就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快乐地飞来飞去。醒来之后,他不知道是自己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自己。
这就是有名的“庄周梦蝶”道教沭书籍。有关他另一则著名的故事,是楚王派人请他去做宰相,他拒绝了。他说我宁愿拖着尾巴,在泥涂里爬行,也不愿做一只死龟,被高高供奉在神庙里。这样的话,自然让楚王很不高兴。然而庄子却管不了这些了,那时的涡水还十分浩大,月亮上来的时候,分不清哪是大水,哪是平原。庄子走向烟气浩渺的涡水漫滩,俗世和俗情都退到很远很远的天外去了,灵魂翩然而出,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入水便为绵延千里的巨鲲,上天则为覆展千里的大鹏,超乎时空,遨乎宇宙,啊啊,那该是怎样的逍遥啊!而翅下的俗世,依然是争战不断,游于太空的庄子,不免感到厌倦。因此在他妻子去世的时候,他也“鼓盆而歌”,他想得与失,祸与福,情与仇,生与死,又有多少区别呢?
庄子没有门徒,他的《庄子》一书,只能自己来写道教沭书籍。他将老子的“道”,发展成为一种纯粹而自由的艺术精神,而他的语风,又是那样的恣肆绚烂。这是一个大黄金时代,中国文化史上的三位巨子,儒家的孟子,道家的庄子,楚国的屈子,同时出现于这一时期,将历史的夜空,映照得分外璀璨。
漆园一带的庄子祠,始建于北宋的元丰元年,有“逍遥堂”、“梦蝶楼”、“观鱼台”等等建筑道教沭书籍。当时的蒙城县令王竞,特请大文豪苏轼,撰写《庄子祠堂记》,镌刻上石,立于祠中。庄子长袍飘风,再度君临涡北的原野,神性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涡水两岸。可惜这座庄子祠,于明朝天顺年间,没于铺天漫地的黄水之中,华严屋宇,一切的一切,都堙埋于地下了,唯有苏轼的《庄子祠堂记》残碑犹存,诉说着历史的变迁。
在这个雪后的清晨,摄制组再次来到这里,拍摄著名的“苏碑”道教沭书籍。在被黄水淹没了五百多年之后,它于上个世纪70年代在蒙城东关出土,很是轰动了一阵子。今天的庄子祠,是1995年夏重建,仿汉代风格,“逍遥堂”、“梦蝶楼”、“观鱼台”、“濮池”等等,一如旧制。
《庄子·秋水》篇中说,庄子曾钓于濮水之上,而今天的濮水边上,还遗有一座双公庙道教沭书籍。2017年5月28日傍晚,我又一次来到濮水,其时落日如金,铺满水面,两岸蒲草恣肆,一如庄子“钓于濮水”的那一天。上古的人们,拿河流不叫河流,而叫大水,濮水、涡水、淮水、泗水,取它的汪洋漫漶。
庄子被西方人称做中国古代的存在主义,这在我们,有些不好理解道教沭书籍。与秋水共语,和骷髅对话,形成了庄子绚美恣肆的文风,并由此发展为中国文学中,充满自由与浪漫精神的文学传统。在去往“双公庙”的路上,双李村一户人家,养了两千多只白鹅,蹒跚着踅上乡间土路,将我们的车子拦停。再有三天就要开镰了,等待收割的麦田,夕阳下沉重如金。掌管“双公庙”钥匙的老人,不慌不忙地开了门,丝毫不顾及我们的心急如焚。太阳很快就要落下去了,摄像师希望抢在太阳落山之前,运用“逐格”技术,拍摄出时光的流动感。“双公庙”里供奉的“双公”,是姜子牙和庄子,而将相隔了七百多年的两个人物,供奉在同一座庙宇里,是因为他们都曾在濮水上垂钓过。这座据说还是元代始建的庙宇,几经兵火战乱,目前仅剩下的元代遗制,是正殿上的冬瓜梁,而冬瓜梁是典型的元代风格。
天光开始黯淡,濮水仍是一副恣肆的样子道教沭书籍。在皖北干冷的深冬里,唯有在濮水边,能够感受到孕育庄子绚美文风的,湿润而浪漫的古楚国。
四
江淮之间的第二场大雪之后,河南鹿邑,已飘了今冬的第三场雪道教沭书籍。我们仍然是溯涡水而上,沿途大雪纷飞,青青的冬麦子,在厚厚的白雪下安眠。这里已经不是皖北,这里是中原。鹿邑位于河南省东部,与安徽亳州接壤,旧名厉乡曲仁里,千百年来,一直被认为是老子的出生地。
关于“老子出生地”的论争,最初源于1992年秋,涡阳县郑店村天静宫遗址发掘道教沭书籍。考古工作队发布发掘成果,认为大量的出土文物表明,老子出生于涡阳郑店的“流星园”。这让鹿邑猝不及防,也愤怒到了极点。我第一趟去拍鹿邑“太清宫”,是在1997年的冬季,出面接待我们的“鹿邑老子学会”的同志,因为“老子生于郑店说”的发布,对我们怒气冲天。据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守藏室”即国家藏书室,也就是图书馆。汉代以来的很多学者认为,“苦县厉乡曲仁里”在后来的河南鹿邑县。现在突然说老子不是鹿邑人了,是安徽涡阳人,还来了一个什么摄制组,他们无法接受。他们中的一些人,当面痛斥涡阳的无耻,用一些久违了的“文革”语言;另一些人,地方的官员和文化学者,批评涡阳发表的考古报告:“简直是无稽之谈!”
鹿邑上下,都有很重的老子情结道教沭书籍。
记得我们到的那天,是1997年的12月13日,农历不知是个什么日子,总是和道教有关吧,整个鹿邑县城涨满了人潮,都是去太清宫拜谒的老百姓道教沭书籍。太清宫是全城的制高点,攀上如梯的石阶,从陡然而起的高台上往下看,人头攒动,人气喧腾,有一种让人骇异的壮观。冬日里,风静的一刻,香火和烟雾升腾在这座中原小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抗战期间,日本人曾用猛烈的炮火,轰击太清宫的高台,奇怪的是,这座宫殿却巍然无损,虽然七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仍能清楚地看见墙上那些斑驳的弹洞道教沭书籍。日本人因此产生了深深的敬畏,据说他们的指挥官接下来还焚香沐浴,亲自朝谒了太清宫。这是鹿邑城里最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为老百姓所津津乐道,藉以说明太上老君的法力无边。
在元代之前,鹿邑属于亳州,太清宫的一块宋碑上,清晰地镌刻着“亳州太清宫”的字样,这让老子的出生地之争,变得毫无意义道教沭书籍。鹿邑太清宫藏有历代碑刻三十余通,记载太清宫的历史和老子事迹,其中出土年代最近的唐代《道德经注》碑,系唐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奉唐玄宗李隆基敕命所立,碑高3.7米,两面镌有碑文,碑额精雕盘龙,碑趺呈卧龟状,刻工精湛,气象雄奇。这是鹿邑太清宫现存最早的帝王御敕碑刻,然而不是最大,最大的碑刻,是碑高6.3米,宽2米的“宋代先天太后碑”,碑首亦为盘龙状,碑趺亦为卧龟状,碑额篆书“先天太后之赞”六字,系北宋真宗皇帝赵恒于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正月二十日,为拜谒老子母亲“先天太后”敕立。此碑石质优良,体量厚重,虽历经千年仍保存完整,字迹清晰。
河南省文物考古所对鹿邑太清宫遗址的发掘,是在1997年涡阳天静宫发掘之后,不知是否是受到天静宫发掘的刺激道教沭书籍。鹿邑太清宫遗址包括东汉延熹八年(公元165年)以降,历代皇家祭祀老子的大型遗址群,初名“老子庙”,由前宫、后宫两部分所组成,平面呈“凸”字形。“太清”即道家所谓“天道”,也含有“天空”之意,常用于道教宫观。唐高祖武德三年(公元620年),李渊为了神话其家族姓氏,听从方士的建议,认老子为宗,以鹿邑“老子庙”为家庙,大兴土木,宫阙殿宇犹如帝王居。当然也是兵燹水患,屡废屡建,但一直到清代重修时,规模仍十分可观,虽然与唐宋盛时相比,仅存“十一于千百也”。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太清宫遗址所存“铁柱一根,古柏三株,望月井一眼”道教沭书籍。涡阳人曾多次向我强调,“鹿邑太清宫的柱子是铁柱,涡阳天静宫的柱子是石柱,你说哪个更早?”两地的论战无所不用其极,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望月井”是“清理太清宫庙产”碑中,被称做“九龙井”的那眼井吗?据“庙产碑”记载:“早年秋旱,十月祈雨于九龙井,始得过老子故里。抚汉、唐遗碑,不胜今昔盛衰之感。”此碑立于1913年9月,为当时的鹿邑知县王光弟撰文并立石。
那已经是辛亥革命之后的事情了道教沭书籍!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缘分,对鹿邑这座小城,我会时常念想道教沭书籍。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总之是一个雪天,我坐在鹿邑老街口一盏俗称“气死风”的电石灯下,喝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周遭是无边的暗夜。那时我正奔走在中原一带的酒厂,为一部名为“中国酒文化”的纪录片筹款。“气死风”的火苗在风中摇摆,柔弱而明亮。这给人一种异乡之感,有一点恍惚,一点感伤。后来我无数次地进入这座小城,感受“涡水之上”老子和道家的影响。涡水是道家文化的发源地,老子就出生于涡水北岸,他曾长时间地在这一带活动,并在此建立了他莫测高深的道家学说。
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道教沭书籍,狭隘的两地之争,又算什么?
周天子时代,这一片土地上封国上百,很多小国都是即生即灭道教沭书籍。依据亳州原博物馆馆长的说法,老子“生于陈,沦于楚,仕于周,游于鲁,殁于秦”,一生动荡很大。公元前五世纪,在世界的东方,几乎同时出现了三位伟大的思想家,这就是老子、孔子和古代印度的释迦牟尼。他们各自创建的学说,在古代中国交融与发展,形成世界性的东亚文化景观。我们的生命,就是在这样的文化中,生生不息了两千多年。
而今天, 涡河仍在夕阳下静静地流淌,静穆而和谐道教沭书籍。因为诞生了老子和庄子,这条小小的淮河的支流,在西方学术界,目前是一条著名的河。
作为一种关于古老的政治、军事、人生的智慧体系,道家的思想已经融入我们民族的生命,它在淮河流域的影响尤其深刻道教沭书籍。自老庄之后,这里成长起来的人物,大都是智术型,政治家则多权谋。比如曹操、朱元璋和李鸿章。而在学术上,一直到现代皖籍学人方东美、胡适、朱光潜和宗白华,都可以看出道家思想的影响。
雪停了道教沭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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